安贝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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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贝娅
  作者：星期天
  一
  这是艘豪华轮船的头等舱餐厅，充满热力的阳光从透明的玻璃屋顶倾泻而下，在阳光下闪耀着亮晶晶光芒的餐具，赏心悦目的美味佳肴和训练有素的侍应生，都让这个下午显得一如既往的美好。
  安贝娅啜了一口咖啡，咖啡浓郁的香气让她惬意地眯起眼睛，然后看看坐在对面的女伴：“茱莉，你不喝点儿吗？凉了可就不好喝啦。”
  “好的，小姐。”被唤作茱莉的女孩比安贝娅年纪略长，今年已经年满十九岁，长着圆润的脸庞和一头密实的粟色卷发。她是议会里一位大法官的侄女，据说曾在国外留过学，所以这次出门旅行，王后才让她陪伴在安贝娅身边。她的性格极为活泼，一路上与安贝娅说说笑笑，两人过得很是快活。不过此时茱莉比平日里安静了许多，她慢腾腾地端起杯子喝着，目光仍旧在餐厅门口处打转。
  安贝娅有些好奇：“茱莉，你在等人么？”
  “没有，没有的，小姐。”茱莉白皙的脸上闪过一抹红晕，急急否认。安贝娅正想追问，忽听得门口一阵喧哗，侍应生尖利的声音硬梆梆传来：“先生，请您不要这样。这儿是头等舱房，他们不能进来。先生！”
  “请让开，难道你没看见这位夫人已经晕过去了吗？她需要医生……请快点让开。”
  餐厅里的人纷纷看去，只见门口处四五名侍应生围在一起，张开双臂竭力阻挡着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他的怀里抱着一个气息奄奄的妇人，身后还跟着几名衣衫褴褛的孩童，个个淌着鼻涕，睁着一双惶恐不安的眼睛。
  几名贵妇立即用手绢捂住口鼻，拉着同伴起身离去，另一些人则大为不满，高叫着让餐厅经理把叫花子赶出去！胖嘟嘟的经理急得直擦汗，凑上去劝说那位年青人。
  青年男子怒声喝道：“先生们，你们真的想让这位夫人死在这里吗？请快让开！”说完伸手用力一推，竟推开众人，径自走到一张餐桌旁，拉过座椅，把怀中的妇人小心翼翼地放在椅子上，然后怒吼道，“我说，你们谁是医生，快过来看看这位夫人。”
  他严厉的目光扫过众人，大家都是一惊，这才看清他身着烟灰色的合体礼服，脸庞坚毅，浓眉俊目，俨然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绅士！
  茱莉“啊”地一声，喃喃道：“是威廉爵士。”
  “你认识他？”早在一开始安贝娅就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会儿听到女伴这么说难免有些讶然，遂调笑道，“看他这样，还真不敢相信他竟然是一位爵士。”
  茱莉涨红了脸，小声道：“是啊，真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真丢人。”
  安贝娅皱着眉头瞅了一眼茱莉，闭上了嘴。正在餐厅用餐的船医极为不满地在威廉爵士的催促下给那位昏迷的妇人看了看，然后道：“先生，这位女士没什么大病，只是缺少空气晕倒了而已，把她放在外面呼吸呼吸新鲜的空气就行。”
  “难道你就没有别的办法让她早一点醒过来么？”
  医生笑了：“当然，如果有一瓶嗅盐的话，我想她会立刻醒过来的。”
  威廉爵士立即抬头四顾：“先生们，女士们，你们谁身上有嗅盐给这位可怜的夫人用一点吗？”这句话一问出，餐厅里的人们三三两两，不一会儿竟走了个精光，最后只剩下安贝娅和茱莉两人。
  茱莉早就想随大家一起走，无奈她怎么暗示安贝娅都坐着不动，她也只好陪坐在一边，心里七上八下的。果然听见威廉爵士问道：“两位小姐，能借点儿嗅盐吗？”
  安贝娅迎上他的目光，隐隐见有祈求之色，便走上前笑道：“当然，我不胜荣幸。”说完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珐琅瓶来，递给威廉爵士。威廉爵士赶紧接过来，打开盖子凑到妇人的鼻下，不一会儿那位妇人就动了动身子，眼睛缓缓睁开。威廉爵士喜道：“夫人，您感觉怎么样？”
  妇人迷茫的眼神渐渐清醒，在看清眼前的人和周围的环境后，立即从桌上下来，几个小孩子也一拥而上，把母亲紧紧拥住。妇人查点完孩子，局促不安地拉扯着自己的衣服道：“这位先生，我……怎么会在这儿？”
  “您晕倒啦，夫人。是您的这个孩子，”威廉爵士摸了摸其中一个最高的孩童的头顶，笑道，“是他哭着喊着让我给您找医生的。您放心吧，没什么大病，多出舱呼吸呼吸新鲜的空气就好啦。”
  妇人苦笑一声，她和几个孩子住在最底层的三等舱，那里整天见不到阳光，空气又污浊，哪儿有新鲜的空气呀。威廉爵士也想到了这一点，笑道：“夫人，要不这样好吗？我和您换一下房间行吗？”
  “这怎么行？不可以，不可以的，”妇人急红了脸，“先生，我不能再麻烦您啦，真的很谢谢您，能遇到象您这么好心的先生……”
  “您别急，我还有同伴，晚上和他们挤一挤也行的。您就别在推辞啦。”威廉爵士说着，护送几个人到了自己在一等舱的房间，又唤来服务生收拾好房间，赶在妇人带着几个孩子千恩万谢之前溜出来后，威廉爵士才想起没有把嗅盐瓶还给那位小姐。
  他赶回餐厅，餐厅已经空无一人，侍应生见到他都远远避开。威廉爵士转身离开，倚在栏杆上细细打量着那个小巧精致的珐琅瓶。蓝底白花的小瓶儿，镶着闪亮的各色宝石，沁凉细腻的手感告诉他，这并不是普通的玻璃仿制品，而是一件价值不菲的珍品。
  回想起那位小姐华美的衣饰，矜持而礼貌的笑容，以及身后亦步亦趋的女伴，的确是贵族小姐无疑。真没有想到最后帮他的，竟然是一位贵族小姐！
  “小姐，您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把嗅盐给那个人呢？”茱莉嘟着嘴极为不满地道，“等明天再去用餐时，别人都要笑话我们的。”
  “别担心，茱莉，没有人看见的。”安贝娅毫不在意道，“再说，明天我们就要下船了不是？呵，终于要回家啦，真好。”
  说起回家，茱莉也笑了起来：“对呀，应该清点一下礼物，我们这次可买了不少呢。”说完兴致勃勃地收拾起堆在沙发上的各色礼品来。安贝娅取了把扇子道：“茱莉，你慢慢收拾吧，我想去外面散散步。”
  “好的，小姐。”
  安贝娅走出舱房，正看见夕阳西下，密密麻麻的火烧云映红了半边天空，金红的阳光给厚重的云朵踱了一层金边，在深蓝色的天幕上显得格外瑰丽多姿。安贝娅静静观赏着这令人赞叹的景色，轻柔的海风轻轻拂过，仿佛这世上的一切都不存在。
  “你好，小姐。”
  青年男子浑厚的声音响起，安贝娅吓了一跳，扭头一看，竟是刚刚在餐厅见过的威廉爵士，于是微微行礼道：“您好，先生。”
  威廉爵士一怔，听得安贝娅轻斥道：“先生，我非常肯定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您怎么能不用敬语呢？”
  “我想在得到了小姐你的帮助后，我们已经算是朋友了。”威廉爵士不慌不忙地笑道。安贝娅不得不承认，在此刻的夕阳下，他看上去确实很英俊，但他的话语也确实很让人讨厌：“先生，我想您弄错了，我帮的不是您，应该是那位太太才对。”
  “好吧，既然小姐您想这样。”威廉爵士不是毛头小伙子，他敏锐地察觉到眼前少女的不悦，弯腰行礼道，“请容许我自我介绍，我是康斯郡的威廉·哈尔希。如果今天冒犯了小姐，还请小姐原谅。”
  安贝娅也重新行了个完美无缺的屈膝礼：“我是安贝娅·苏肯迪。”
  威廉爵士的眼神一窒：“原来是伯爵小姐。”
  “爵士太客气啦，叫我安贝娅吧，我们不是已经成为朋友了吗？”
  威廉爵士一下笑了起来：“好吧，安贝娅，如果你能叫我威廉的话，我们就真的成为朋友啦。”闻言安贝娅也“扑哧”一声笑了，觉得自己刚刚有些做得过分：“好吧，我以后可以叫你威廉。不过，你可以先把东西还给我吗？”
  “咦？我还以为安贝娅小姐并不在乎这个小玩意儿呢。”
  “我只是好心借你用一用，用完当然要还啊。”
  “你就这么确信我会还给你吗？”威廉爵士以一种怀疑的语气问道。
  安贝娅只是一笑：“我当然相信，一个能不顾自己的体面救人的人，应该是一位真正的绅士。我说的对吗？”
  这种直接的信任让威廉爵士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好取了珐琅瓶郑重递过去：“安贝娅，这次非常感谢你，如果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一定会随时听候吩咐。”
  “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怎么说的那么严重啊，”安贝娅有些不自在，习惯性的调笑道，“好啦，这次救了一个人的命，下次你大不了还我一条命好啦。”
  威廉爵士无奈摇头：“安贝娅，我是想说，别人都不愿意帮助我，你怎么会……”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帮你，是吗？其实当时我没有多想，只是想让那位太太好起来，能继续照顾她的孩子而已，就这样。”
  威廉爵士停了好久才道：“晚上的风凉了，安贝娅，回去休息吧。”
  “好的，威廉，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