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宮倾城乱

    灵春呆了呆，看着新娘子一跃而起，将墙上挂的丈二高的宝剑轻松摘下，又唰地抽出，寒光四射映得她的容色明亮：“我祖父说安王早就有了反意，只是我皇英明，所以一直不得其势，如今四海平定，皇上此次诏他觐见，是为了缴了他手中的兵权。如今一个多月过去，安王却将兵权之事一拖再拖，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此时趁左相大婚趁机搅局，就是金蝉脱壳之计策。”
    她嘴上说着，手上也不闲着，将长长的新娘裙摆束在腰间，提步就要往外走。灵春回过神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夫人，夫人你要去哪？你现在还与相爷成亲呢。”
    疯了吧？堂堂的左相夫人在新婚之日提了把剑要冲出去追……追……朝廷的……灵春不知怎么形容，只是急得说不出话来。
    新娘将她的手拉开，神色凝重：“灵春姑娘，成大事不能拘小节，如果让安王逃出上京，又是一场兵祸，你难道忍心看着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楚国又开始征战吗？”
    灵春一怔，倒是真的放开她的手，新娘见她还呆呆地，连忙手一推，将她往门外推：“快去告诉相爷，我去追安王！”
    她说完，红影一晃，奔出了门外，灵春回过神来，也连忙跑出门外找查三少。前堂一片混乱，许多宾客被相府中的管事侍从送出门外。查三少与他的兄长正在与几位大夫在商议被刺伤大臣的善后事宜。灵春不敢耽搁，上前附耳将夫人交代的话说了。
    “什么？！你说夫人去追安王？！”查三少结实一怔，俊颜上神色肃然：“安王？！”
    “坏了！”查三少冲外面喝道：“备马！本相要出府！”灵春见他也要走，连忙又问：“夫人怎么办？”
    “她？！”他一顿，灵春在他嘴角看见一抹疑似微笑温柔的弧度：“你放心，我会把我的夫人一起安全地带回来的。”他说完，脚下一错，人若惊鸿一般飞掠出去。
    他的衣袂带起一阵甜蜜的月桂清香，灵春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心中终于一阵轻松。他会将自己的“夫人”带回来。她靠着门边，唇边含了一丝浅笑。
    他终于承认了生命中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女人，是他查左相的“夫人”。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
    凌玉与展飞下了船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小镇比意料之中的还要繁华。码头上人声鼎沸，贩夫走卒，一派烟火生活。
    “小心点。”展飞先下了船，扶了她走下船来。因为船坐得太久，下地之时，凌玉晃了晃，展飞连忙将她扶稳。
    “小心些，要不先缓一缓。”他对她说，眉宇间都是担忧之色。
    “呵呵，这位小娘子好福气，你看你夫君这般疼你。”旁边的渔船上的艄公在一旁打趣。凌玉闻言脸都红了，连忙别过脸去。展飞笑了笑，向艄公抱拳：“见笑了！”他举止光明磊落，人又玉树修身，亭亭如翠竹。看得艄公笑开了怀：“这位公子也是一表人才，天作之合啊！”
    展飞哈哈一笑，搂了凌玉转身要走，凌玉早就害羞得不知该说什么好，连忙挣开他的手：“被人看见了多不好。”
    展飞笑着放开手：“为夫不是怕你走不稳么。”凌玉一听，脚下微微踉跄，瞪了他一眼：“再胡说，我就……”她作势扬起拳头，突然眼角扫过不远处站的一个人，脸色剧变，几乎站不住。
    展飞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亦是一震：“德轩……公公。”那人群中，一位白衣文士站在人群中，神态安宁平和，面容阴柔秀美，看不出他的年纪。
    他冲二人微微一笑，慢慢走上前来：“二位让主母好找，浪迹江湖虽是惬意，但是也不是长久之道。”
    两人面色同时变色。凌玉美眸含泪：“德叔叔，你就放了我们两走吧，回去告诉母妃，我会过得很好的。”她说完，忍不住呜咽出声。
    德轩微微一叹，从袖中拿出一方洁白的手帕亲自为她拭去眼泪：“帝姬这是做什么，无端折杀了奴婢。你自幼失落在外，娘娘年年盼着你能在左右，得享天伦，如今你又要离开，娘娘的伤心你可知道？”
    凌玉一时无语，心中更是愧疚：“我知道对不起母妃……”
    德轩按了按她的肩，转头又看向展飞：“展大侠，这次剿灭叛贼有功，你却急流勇退，这一摊烂摊子谁来收拾？”
    展飞双手抱肩，淡淡一笑：“急流勇退才是最好的，如今娘娘地位坚如磐石，再加上德轩公公这等人才，我展某已经是无用武之地。还望公公成全展某，天空海阔，带着凌玉自由自在遨游。江湖朝堂两两相忘。”
    德轩微微一挑眉：“展大侠确定了心意了吗？”
    “这是自然。”展飞依然一笑。
    “不再更改？”德轩声音渐冷。
    “不更改！”他依然嬉笑如初，眼中的神色却凝重起来。德轩忽地一笑：“展大侠可知德轩不是一人过来。”
    “知道，左右前后，甚至这水中，都埋伏了杀手。”展飞边说边挽了凌玉的手。十指相扣，不离不弃。
    “那展大侠还是要一意孤行带着凌玉帝姬离开？”德轩慢慢转动手指的玉扳指，忧似闲话家常。
    “我说过，江湖朝堂，两两相忘，从今以后，我展飞与凌玉隐姓埋名，不再沾染半分朝廷的事。”展飞郑重开口。
    德轩看了他一眼，又回过头温声问一旁的凌玉：“帝姬呢？你也决定了从此以后跟随展大侠，不再回到楚宫中了吗？”
    凌玉含了热泪，点了点头：“请德轩叔叔回去替我告诉母妃，我长大了，我会过得很好的。”
    德轩喟然一叹：“好吧，既然如此，你们走吧。只是有空要常常与你母妃通通消息，别让她再为你担心。”话音刚落，凌玉与展飞都是一怔，没想到他竟肯放他们走！
    德轩褪下手中的白玉扳指：“这个扳指是娘娘给你的，环内有你母妃命人刻上的印记，若是有了困难，你只要找到一家玉器斋，名叫……”他附耳过来，细细与她说了，半晌才含了温和的目光看着她：“记得就好，以后缺了什么只管去取。娘娘说，这也算是她给你的嫁妆。奴婢出宫前，娘娘就说，这次玉儿出宫肯定心意已决，再也不会回宫。只是做娘的终究是放不下，每每要知道了她全部都好好的才安心。”
    德轩一字一句复述，凌玉早已哭成了泪人。展飞心中亦是感慨万千。德轩说完，冲两人施了一礼：“奴婢德轩在此恭喜凌玉帝姬早生贵子，福寿延绵。”
    他郑重施礼完，慢慢上了刚才那艄公的船，年老的艄公一身筋肉纠扎，眼中精光四射，看样子竟是内家高手。
    他哈哈一笑：“好个江湖朝堂两两相忘！姑爷小姐，后会有期了！”他说完一呼喝，船蒿一点岸上石条，船便远远地荡开。
    凌玉依在展飞怀前，泪眼朦胧中，只觉得那艘乌篷船慢慢荡在烟波浩渺之中，从今往后，当真是江湖朝堂两两相忘，她不再是亡国的帝姬，他也不是江湖的浪子。所有的过往渐渐如烟消散，而她的幸福人生才刚刚开始。
    她蓦然回首，喧嚣的小镇，南来北往的行人小贩，世俗的烟火生活越发生动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