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

第15章


真不如当时被李永庆给打死了,还是个因公殉职呢!”
  丁组长看了我一眼,咳了一声:“我们一定好好工作,局长,我有点事情想跟你谈谈……”说着便将还要再说几句的局长拥了出去。
  别的同事看了我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其实我对外界的刺激反应非常迟钝,几近麻木,怎么会为局长这几句话而动怒呢?
  木然地呆站着,仿佛孤身一人站在无限的虚空里,周围的景物都不复存在,心里也不是很难受,只是觉得空荡荡的,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回复神智,窗外传来当季的流行音乐,细细分辨,歌词竟是“我迷迷糊糊爱上你,却又清清楚楚失去你”,一时之间,触动心弦,嚎陶大哭起来。
 
第十章、游戏
一笑挥鞭马似飞,
  梦中驰去梦中回。
  人生事事无痕过,
  蕉鹿何须问是非?
  清?纪昀
 几乎未曾感到疼痛,我飘飘缈缈地仿佛进入了一个通向光明的隧道。
  原来这便是死亡么?
  我蓦然回首,看到哭得肝肠寸断的李兰兰,心中一阵酸苦与茫然,原来死亡并未带给我感情上的绝断,步履一阵犹疑,几乎忍不住转身回去。
  仿佛知晓我的心意一般,一个威严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杨洋,你已经死了,如何能够重返人世?”
  我哀求:“让我跟她说不要难过,或者,或者,至少也让我说一声再见。”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李兰兰待我,情深义重,如果我不能选择她,至少我跟她之间有着朋友的情分。
  “声音”笑了,有种高尚的怜悯:“你的死亡岂不是最好的‘再见’?”
  我默然。
  死亡岂不是最坚决的再见?只是如我等这样的俗人终究免不了藕断丝连地想亲口话别罢了。记得活着的时候最讨厌四五流电视剧中的临终之人老是不死,一口气硬是挺到了完成长篇大论的口头遗嘱,这时轮到自己,却也生出这种反自然的庸俗之念来。
  声音仿佛洞悉我的每一次心回意转,浩然长叹:“这虽然是庸俗之念,不过也是人之常情。”
  我纵然苦闷,听到这位地府的接引使者如此善解人意,也不禁有些笑意,心情才宽松了不到一刻,又想到几十年的爱恨情仇,父母的养育之恩,朋友的兄弟义气,如今都化作一场春梦,一时之间,“落花流水春去也”、“事如春梦了无痕”之类名句纷纷涌上心头。
  不想声音却呵呵大笑:“杨洋,杨洋,这次人世之行只不过是游戏一场,切不可入戏太深。”
  游戏?
  我肚中腹诽:只有你这种千年老鬼,以及李永庆这样的变态哲学家才能如此无情无义,才死了便觉得昨非今是,将自己数十年的人世之行只看作游戏一场。
  声音却也不动怒,只是呵呵一笑:“杨洋醒来,杨洋醒来~~~~”
  我一睁眼,电光火石之间,已经将前尘往事纷纷想起。
  原来我只是S市Z大学的大三学生,与女朋友李兰兰一起来玩名叫“人世”的大型互动游戏,什么与苏玫的生死相许,什么在警界的风光夺冠,只不过是“人世”之中的游戏一场而已。
  原来这“人世”是全球著名游戏公司开发设计的大型互动游戏,允许参与者将自己的基本资料确定之后,在类似催眠的状态之下,精神进入游戏设计的各种环境,在短短的时间内体验一世的爱恨情仇,给人以深刻启迪,而一朝梦醒后,意识到只不过是游戏一场,又能一笑泯恩仇,相当有意义而又有趣。(当然也有特别放不开的,第二次游戏时想着念着要向上一场游戏中摆了他一道的人报复,这即是游戏世界中所谓的转世报仇、夙怨。个别人甚至等不及下一场游戏,直接侵入游戏系统报复游戏中的“人”,也有个别人并不旨在报复,而是出于其他原因---如李永庆,便是只想问我几句话---也会非法侵入系统,这些人并不具备游戏系统分配给他们的“人”的身分,但也确实存在,便是所谓的“鬼”了。这些人既然能突破系统的防范,自然手段不是一般,玩弄游戏世界中的人更是小菜一碟,这也是“鬼”总是比人厉害得多的原因。)我以为的二十多年,实际上只不过是星期日一天而已。
  这游戏开发成功之后,迅速受到了各界的欢迎。
  政府强制要求公务员定期以平民的身分进入游戏,在游戏里体会受人欺压的忿懑,一时之间,河晏海清,吏治肃然。我后来阅读报纸的时候,看到“我市拆迁办主任李永庆”字样还忍俊不禁,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司法界开始以强制罪犯进入游戏的方式代替刑罚,比如,强奸犯在游戏中感受被强奸的痛苦之类,极大地降低了再犯罪率。
  这几种被强制进入游戏的人,游戏为他们设定的人生轨迹是固定的,只能经历固定的事件,除此以外的游戏参与者却有着自由自在的经历,真正有着互动性。
  游戏迅速普及的结果是导致游戏之中的世界人口激增,一时甚至超过了游戏的容载量,想必游戏之中的人口学家再也想不到,人口问题的根源乃是一个商业游戏的成功。
  这些闲话暂且按下不表,我一旦明白了这些,不禁觉得自己刚刚对“声音”(游戏中的管理员)的腹诽十分可笑,哪有面目再呆下去,付了钱拔脚就逃出游戏场,也顾不得身边的女友还未完成游戏,反正即使她在游戏里寿终正寝也是今日晚上便可回来,我又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回到学校,第一个遇到的熟人便是苏玫,又是一场尴尬:苏玫是我大四的师姐,与我关系不错,算是普通朋友,在游戏里莫明其妙风花雪月、山盟海誓、生死相随了一场,这时抬眼便看到她,简直让我无地自容。
  苏玫见是我,也是面上一红,旋即便笑得十分坦然,倒是我心下尴尬,无辞可出,只是陪笑不已,越发显得困窘可疑。
  苏玫为人最是刁钻古怪,好取笑别人的,见状哪肯放过,当即眉一挑,嘴角一扬,脸上似笑非笑:“师弟今天怎么特别古怪?”
  我暗叫苦也,只好陪笑:“哪有……游戏的事,对不起啊!”
  对不起什么?
  我也不知道,只是生死相许了一场,一朝梦醒,发现是一个不相干的人,很是尴尬,也有一种冒犯了苏玫的惴惴不安。
  苏玫闻言面上恍然,坦荡荡地很是光风霁月,快快地说道:“那只是游戏嘛!”
  亲口听到当事方的谅解,让我登时松了一口气,笑:“呵呵,我也知道你肯定不会介意的,只是还是想跟你说一声……”
  尽管比我年长,苏玫却是一个顽皮的女孩子,听我松了一口气,她却又来恶作剧:“别说对不起啊,这不是一句对不起就够的,我可是你的人了,你不能不负责啊!”
  @#%$^^&*#?!
  正当我张口结舌、口齿失灵之际,身后却又传来李兰兰的娇嗔:“杨洋,你怎么也不等我?”
  苏玫眨眨眼,面上还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先放你一马,安抚后院为先。”
  笑容温蔼,一如游戏之中。
  我刹那间有些失神,旋即失笑:杨洋杨洋,自作多情什么呢!
  笑着说了声再见,苏玫,这个游戏中对我而言最重要的女人,就此离开我生命的中心。
  转身面对我的女友,游戏中的暗恋者,李兰兰,直觉得人生如梦,真假难分。
  兰兰穿着一件月白的碎花洋裙,衬着她微黑的肌肤,在阳光照射下,显得格外的性感动人。不知怎的,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半晌方才发问:“你怎的变黑了?”
  兰兰有些讶异地瞟了我一眼,道:“我肤色一向如此,你又不是不知道。拥有雪白肌肤一向是我的愿望,所以在进入游戏之时,便将皮肤一项设定为雪白了。那只是游戏而已,你怎么真假不分了?”
  我细一回想,好像确实如此,想到自己入戏容易出戏难,不禁也是失笑。
  兰兰却不理会我,皱眉凝望苏玫远去的背影,淡淡道:“你怎么又遇见她了?”
  我失笑:“你不是还在吃醋吧?”
  兰兰闻言回首宛然一笑,目光中有着说不尽的柔情蜜意,直教我魂荡神消:“怎么会?我相信你。你在游戏里会拒绝我,自然会在现实生活中拒绝她。不过她必定深爱着你,不然万千人中,怎么单单是她成为你游戏中的悲情女友?”
  在这个人世里,苏玫是上一次“人世”中的李兰兰么?
  心念一动,突然想到我还没有问苏玫,那游戏世界中的鬼魂究竟是我的幻觉还是她侵入了游戏世界,怅然回首,苏玫离我已经相当远了,只看到她的背影在阳光下跳跃,一弹一跳的步履中有一种兴高采烈的轻快,我暗骂自己又自作多情一次,终于杜绝心中杂念,回身抱住李兰兰,低低地不知说给兰兰还是说给自己:“怎么会呢?那只是游戏,只是游戏而已。”
  也许人生就如同俄罗斯的套偶,一场游戏结束只是将我们带入了一场新的游戏,而真实的人生,却不知要等到多少层游戏终结后,方才会露出真实的面貌。可是处于游戏之中的我们,终究只能按照这一场游戏中的身份设定,感受着这场游戏中的悲喜感动,这便是我们的命运,我们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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