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落抬头,看见流玉也已上祭台,长身而立,墨绿的袍袖无风自舞,流云般在他身边涌动,清脆的仙音,从他的指尖流贯天地。
他碧波般的眸子凝视着她,是如此心无旁骛,就算天地改异,岁月变迁,也不能让他有丝毫动容。
悠扬清骏的乐声连绵在他的指尖,清音高远,涤荡人心。
来吧。那音乐代他对她发出邀请。
吟落微微一笑,怀着一颗虔诚的心,对着天地深深的跪拜下去。然后她素手轻轻捞起那朵带露的莲花,足尖一点,飞身跃上了祭鼓。
那一刻,她的心安静了下来,她的眼睛亮似星辰。
祭鼓似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她一踏足,便抛开了种种执念和纷扰,那乐声仿佛不在耳边,而是从心底传来。
吟落慢慢回身,折腰,扬袖,起舞。
从极静到极动只用了一秒钟不到的时间,瞬间象一只翩飞的蝶,翅翼张扬。
那轻盈的身体宛如御风,身影疑真似幻,动作飘曳如梦。
祭鼓在她的脚下响起,一声一声,传响四方。
那是想象不到的灵动和华美。广袖张扬,细腰旋舞,长裙像怒张的黑牡丹,向四周骄傲而矜贵的绽开。
脚下的舞步越来越急,广袖散漫如失去方向的黑蝶。
乐声悠扬,鼓声激越。飞扬回转,直让人晕眩。
手中的莲枝扬起,一线清光挥洒而出,晶莹的圣水如雨般纷纷飞扬、洒落,一齐变成天河中最灿烂的星辰,在天地间飞舞,在她无尽的风华中飞舞。
仿佛水和火被揉到了一处一起绽放开来,舞尽了风流。
庄严而妖娆,灵动而凝滞,那是对天地的敬畏,那是对万物的尊重,那是对生命及生活的感知和热忱!
坚定不移的鼓声,在玉足起落间响起。
一响再一响,声声敲在人心上,每一步都仿佛踏着天地间至美的拍子,每一下,都让世上所有的生命深深震颤。
曼妙无双,流雪回风,宛若惊鸿。脚下的步子,已经到了不可能再繁疾的地步。
身体大幅度的弯折,莲花沾起纯净的圣水,回旋,万点水光从她手中无声飞散,如疾雨,如陨星,如天地间生生不息的雨露般挥洒而去。
纷纷扬扬,圣水的光芒折射出彩虹,洒出极其艳丽的轨迹。
旋转,旋转,她的舞姿越来越快,不知旋了多少圈,仿佛永不停息,想要挣脱一切的羁绊。
刚柔并济,缠绵宛转,轻盈的像一线光,一缕风,每一举手、一投足,都舞出了无穷尽的光影。
玉指漫挥,水落如雨,在她双袖韶舞化成虹,抛洒而出,然后纷纷落下。
整个生命的能量似乎都释放了出来,在这高高的祭鼓上,辉煌的绽放。
旋转旋转,九天仿佛都凝起了微光,殷红的花瓣纷扬落下。
那绯红之瓣绵绵泊泊地散开,在她身周扬起一世红尘。
丹琼随风,天香隐送,绛红香障之间,那一袭黑衣,清绝俗世,片尘不染。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一袭黑衣和这绝美的舞蹈!
祭鼓声,声声不绝,圣洁的雨露,一波波飞旋飘落。
灵界的子民们被这绝代的风华和美丽的舞蹈深深地震撼、打动了!大家高声欢呼着,纷纷起身,张开双臂,以面相迎,如遇春风雨露——迎接着灵界最圣洁的洗礼和祝福。
×××
月色如洗,碧空高远,流水掩映,疏影横斜。灵界的夜色美得不可思议。
凤林今天很开心。
他开心自然是因为吟落。一舞倾城,这样的景况,已是许久都未见了。
上一次他看到她纵情的舞姿是什么时候来着?凤林一边悠然地赏山水风景,一边回想着。流水飞烟一般的轻飘然逸下,潺潺的声音将沉寂的夜晚渲染得明快起来。对,那是几年前飞飞和她都喝醉了,一人抚琴一人舞,歌尽春色舞尽风流,他滴酒未沾,却在桃花树下如痴如醉。
相隔经年之后,她的舞,却更添了灵性,她在舞中层层蜕变,极至绽放。即使旁人不知,他亦能感觉到,她的细微变化。如同在茫茫的冰冷和绝望的土壤里开出一小朵花来,微薄却充满希望。
灵界之行,果然对她裨益良多。凤林尽量不动声色,却依然有压抑不住的愉悦从心底透出,在脸上显露出来。
小桥流水,风景如画,凤林高兴的时候,连一棵不起眼的杂草都会觉得特别顺眼。
一阵哭声忽然传了过来。凤林的眉头微微皱起。
这个时候有人哭是很煞风景的事情,偏偏那呜呜咽咽的稚嫩的哭声惹得人心生怜悯。
凤林抬头看过去,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坐在桥上,正掩面哭着。她身上穿一袭大红的衣服,同这绿水、竹桥相映合,看去极为悦目。
赶上平时,身旁的吟落会主动上前嘘寒问暖,她对小孩有一种天生的耐心,特别亲切。可此刻她似乎还沉浸在某种氛围中,面露沉思之色,显然并未注意到这哭声。
于是,凤林走了过去,蹲下身,轻轻问道:“小妹妹,你哭什么啊?”
红衣小姑娘将掩面的手指移开两支,看了一眼,却不理他,继续哭。的
这孩子……凤林就算想生气也生不起来,因为他心情很好,“乖,不要哭了,告诉哥哥,怎么啦?”
那小姑娘抽抽噎噎地抬起头来,两只乌黑透亮的眼睛被泪洗过,格外明亮,圆溜溜地看着他道:“我找不到娘亲了。”
凤林柔声道:“你娘亲是谁呀?”
“哎呀,你真笨,”小姑娘抽抽鼻子,天真道:“娘亲就是娘亲呀。”
凤林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那你告诉哥哥,你娘亲在哪儿,哥哥带你去找你娘亲可好?”
“我不知道,”小姑娘嘴一扁,又待哭了出来,“我自己跑出来玩,找不到娘亲了。我要回家,哥哥你带我回家。”
凤林晕:“你不是找不到回家了吗?”
小姑娘“噗哧”一声笑出来,这一笑,竟然大有娇媚之态,衬在她幼小的脸庞上,别有一番柔丽的滋味,“我说找不到娘亲,又没有说不知道自己家在哪儿。只是因为天太黑,我的腿又酸又累,一个人好怕,不敢走夜路。哥哥,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她仰起头,伸出双手,指尖因为夜色而显得有些苍白,脸上带着渴求的奇特的天真妩媚。
凤林愣了一下,微笑起来,轻轻捏了捏女孩尖尖的下颔:“好,哥哥带你回家。”
小姑娘几乎是欢呼着扑到他怀里,脸埋在他宽阔的肩上道:“谢谢哥哥!”
在无人瞧见的一瞬间,女孩的嘴角忽然绽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来。
遭遇灵怨
凤林抱住那个小姑娘站起来的一瞬间,异象突生。
那双雪白的手臂忽然动了起来,似乎有无数看不见的根蔓或者说是触手冲破皮肤疯涌而出,沙沙沙沙,带着微微颤栗,转眼之间漫空的根须如展开的双翅覆盖上他的肩背。在那惨白色根须盖上来的同时,那女童一头黑发也蓬然张开,宛如盛开了一朵黑色的花,长发疯也似的生长,末端带着巨大的怨念和诅咒,凝聚了无数恨意,迅速裹紧了他,除了头颅,全身上下密密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那种腐朽的、绝望的、怨恨的力量,仿佛已在地底蛰伏了数几千年,此刻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于是恣意疯狂地倾泻,转瞬麻痹了他的神经。
吟落诧异地睁大眼睛,来不及呼喊,那个女童忽然回头冲她一笑。吟落看着那微笑的脸庞,陡然便是一震——那是怎样一个可怕的笑容!
明明是稚气的脸,眼神却是成年女子的娇媚,白玉的脸上,开出狰狞可怖的黑色纹路,幽黑的眸子中仿佛隐藏着邪异的妖魔。那样恶毒欢喜的笑容,带着说不出的邪气,诡异异常,让人不敢直视。
难道……
“哥哥,”小姑娘低下头,无比温柔地看着双眼失去焦距的凤林,咯咯笑了起来:“来,我们回家。”
吟落瞳孔一缩,忽然明白过来:“你是灵怨,是不是?”
灵怨,千百年灵界难出其一的产物。
灵界乃毓秀钟灵之地,天地垂青造化使然,除了极其稀有的几种毒物之外,可谓七界之桃花源。灵界之人集天地灵气而生,纯良之气发自心田,生于骨髓,沁于肌肤,而这灵怨则是由怨念、不甘、憎恨之气汇集而成,成形后化作女童靠采食他人精血灵气而活,是灵界最危险的产物。
孩童般的笑声仍在,女童淡淡瞥过来,语调老成得诡异:“哎呀被你猜到了。可惜,这位哥哥答应送我回家的,此刻后悔已经来不及啦。”
吟落听得那样的语声,不知为何心里蓦然一跳,寒意透到了心底去,却忍不住涌起杀气,“你快放开他,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那个女童却是狡猾地笑了起来,那样的笑容糅合着稚气和恶毒,看得人心里噩寒:“嘿嘿,哥哥亲口说了要和我回家,他答应了我就是我的了,你有本事叫他跟你走啊。”
说着,她张开口,伸出深红的长舌,一下下舔蚀着凤林的面颊。那长舌仿佛也生有无数尖利的触角,所到之处贪婪地吸收着精气灵力,凤林的脸色瞬间惨白。
“唔——”女童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放开他!!”吟落彻底被激怒,眸中爆出慑人的火花,幽绝剑瞬间出鞘,蓝光呼啸着斩向那颗头颅。
女童的头颅却忽然在雪亮的长剑下消失!吟落身形一顿,即时收住剑势,幽绝剑险险在凤林面门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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