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未平

    临近西楚使臣来朝，宫里宫外都十分热闹。
    这一日是四月十九。
    也是御史张宁的千金张闲聘，与编撰夏然的千金夏疏影进宫的日子。
    一大早，张夏两府忙得不可开交。
    卯时刚过，府中的下人便开始忙活。
    一边是清点要送进宫中各位娘娘的礼物，一边是叫两位千金起来，好好打扮着。
    自然了，宫里已经送来了衣裳与首饰。
    如此，两家便不必再费心打扮，免得谁将谁给比了下去也不好。
    这夏疏影与张闲聘本就是帝都内数一数二的美女。
    哪怕是淡妆素裹，也是精致好看的。
    只是这般入宫的话，怕是要失礼数。
    衣裳首饰上不能过多打扮。
    两家自然要在别的上头花些心思。
    比方说妆容，比方说发髻。
    打扮结束后，两位千金便开始等着。
    等着宫里的马车来接。
    为着进宫能好看些，夏疏影一早便什么都没吃。
    自然了，这是帝都之中，千金小姐保持身材的常见方法。
    过了巳时，眼看着日头高升。
    这时辰一点点过去，宫中却迟迟不来传消息。
    夏张两家都焦急得很。
    不过得知对方也并没入宫后，这才稍稍放下了心来。
    “老爷，不然，你进宫去瞧瞧？”
    夏夫人着急道。
    夏疏影的哥哥也如是说。
    可夏然思前想后，想着他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进宫去。
    毕竟，皇帝昨日特地吩咐过。
    今日连上朝都免了，便是不想叫他们进宫去的。
    君心难测，他若是上赶着进去，万一得罪了皇帝，往后女儿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再万一皇帝因此怪罪下来，不选夏疏影，那还是要沦为一样的结果。
    见父亲为难，夏疏影上前，拉住母亲的手坐下来。
    “母亲，君无戏言，既说了叫今日入宫，不会有什么差错的，张府不也一样没什么动静。”
    她脸上始终笑盈盈的，叫人看着安心。
    夏母瞧着女儿这般，倒是不敢着急了。
    今日倒是女儿为着他们考虑了起来。
    想想自己这做父母的，总有些愧疚之心。
    “影儿，你万事可一定要小心啊，这往后，娘也不能进宫去看你，你一定，一定要小心。”
    夏母说着，眼眶中含了热泪。
    前路漫漫，若是能走得好，也只是在宫中老死一生。
    若是走得不好，还不知会是什么下场。
    夏疏影不想流泪哭花了妆，便只能安慰母亲几句。
    还是叠翠提了个醒，夏母这才反应过来。
    “对对，你不能哭，不能哭，影儿，娘不哭了，你也不准难过了啊。”
    今日，倒像是要嫁女儿一般了。
    日头越升越高，又过了两三个时辰。
    眼瞧着日头也要往西去，午时也过去了。
    夏家张家也更急了些。
    夏疏影倒还算是沉得住气的。
    只是挨了好几个时辰，肚子总是饿的。
    叠翠想劝她吃点东西，偷偷拿来了些糕点蜜饯。
    “小姐，您就吃一点，还不知道宫里什么时候要来人呢，要是饿坏了可怎么好。”
    这早饭不吃，可是最伤胃的。
    可夏疏影态度坚决。
    她轻轻摇头，笑眼弯弯。
    “放心吧，我没事的，不过是半天不吃东西罢了，你总要赶快吃些东西去，快去吧。”
    她推了她一把。
    叠翠心中担心又难过。
    她家小姐的心性，她是最清楚的。
    “那，我便带着这些，小姐你若是饿了，随时跟我说。”
    夏疏影掩唇轻笑。
    这小丫头，果然是最机灵的。
    有她陪着自己嫁进摄政王府，这往后，也不愁千城绝不喜欢自己。
    日后的日子即便是清苦的，那么有她陪着自己，也还舒心些。
    此时，张府的秦长欢却实在没这么好的脾性耐心等着。
    她性子虽急，却也不坏事。
    说着是要去紧一紧发髻的，却并没叫人跟着，而是偷偷吃光了房中的果子与糕点。
    想想当妃子得多不容易呢，整日都吃不了一顿整饭。
    也不知自己最近是怎么了。
    从前即便是一天不吃东西，也不觉得多饿。
    可是如今，若是一顿不吃，便觉着难受得紧。
    嘴里总是要塞点东西的。
    想想，怕是在东烬的那些日子，落下的习惯。
    整日里闲着没事做，就只能吃吃喝喝。
    之后搬出宫外，每日里师兄也是叫人来送吃的喝的。
    想想她的嘴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养刁的吧。
    回北燕的这一路上，师兄也是一有空便来给她送吃的。
    这一路上，竟是每日都按着时辰用饭的。
    再然后，便是进了长生殿，要跟着秦长安他们一天三顿地吃着。
    这么下来，可也有差不多几个月了。
    她长叹一声，心想着，怪不得觉着这几日身子重了些。
    就连肚子上都有了些肉。
    “不行不行。”
    她念叨着，赶忙放下了手中糕点。
    又用干净手帕擦拭掉嘴角的糕点碎。
    可巧这个时候婆子过来叫她。
    “小姐，小姐好了没有，快出来吧，宫里来人了！”
    听她声音可是着急得很。
    秦长欢对着铜镜又照了许久，确认没有纰漏，这才匆匆开了门出去。
    张宁与夫人早就侯在了院内。
    宫中的使官缓步走来，一副悠然做派。
    张夫人已叫人备下了银子，由丫鬟悄悄地送上了前。
    “公公，请收下喝盏茶。”
    使官掂量了一下，满意地点头。
    “小姐可好了？咱们这就上路吧，那边夏府也已经着人去请了。”
    张宁与夫人赶忙应声。
    张闲聘由人扶着走来，端庄贤淑，温柔若水。
    “公公好。”
    她堪堪行了一礼。
    使官十分高兴。
    “好，好，张小姐有礼了。”
    他前面引着张闲聘上马车。
    只是心中难免猜想着，这张闲聘为何与旁人口中的性子，不大一样呢？
    一路上，倒是顺利。
    进了宫，入了上书房。
    护送的公公便退了下去。
    至此，秦长欢算是见到了夏疏影。
    便是涟漪口中，那个爱慕千城绝的夏府千金。
    只是她倒是不清楚，夏疏影喜欢的到底是千城绝，还是战云渊呢？
    可若是师兄卸下自己脸上那张皮，只怕是要比千城绝好看上一百倍的。
    到时也难保夏疏影不会动心。
    她正想着，这边夏疏影已经朝她福了福身子。
    “见过张姐姐，我叫夏疏影，若姐姐愿意，可以叫我影儿。”
    秦长欢最讨厌别人叫自己姐姐。
    可是眼前这位美人儿，穿着深蓝色的衣裙，一副淑女端庄姿态。
    自己竟半分生不起气来了。
    “好，那，你便叫我聘姐姐。”
    如此，也便是见过了。
    两人各自站着，边上却半个人也没有。
    秦长欢倒是不觉得尴尬。
    她知道这是燕珩的考验。
    他此刻定然不知躲在哪一处，偷偷瞧着她们二人。
    只是不知，千城绝何时才过来。
    有他在，自己可能会更安心些。
    如她所料，此刻远处的一处屏风后，燕珩正与千城绝观察着殿内的一切。
    “皇叔更喜欢哪一位？”
    燕珩挑眉，身子微微偏向千城绝些，刻意压低了声音。
    “若论容貌，这二位倒是不相上下。”
    千城绝本想不置可否。
    可燕珩的目光紧盯着他，仿佛非要他给出个答案来不可。
    万般无奈之下，他也只好微微抬眼道。
    “陛下，我们该出去了，总晾着人家，怕传出去有损陛下名声。”
    他拱了拱手。
    燕珩微微眯眼，冷笑一声。
    “皇叔说的对，不过，我还有几个折子要批阅，不如皇叔先代我出去瞧瞧，如何？”
    话罢，他不再给千城绝机会，转身便走。
    这细微的响动，已经被秦长欢捕捉到。
    只是她往那边看过去时，倒是瞧见了千城绝。
    大约也是瞧见了她目光的不对劲，夏疏影便循着望过去。
    望见千城绝的一瞬间，眼中星光点点瞬间闪耀起来。
    可她要克制，绝不能在殿前失仪。
    张闲聘眼角藏起一丝不可察觉的笑，微微屈膝，朝着千城绝欠下身子。
    “臣女张闲聘见过摄政王。”
    夏疏影也慌忙一福，说了差不多的话。
    千城绝拱手相让。
    “见过二位姑娘，陛下还有未曾批阅完的折子，请二位姑娘再耐心等待片刻。”
    夏疏影缓缓垂首。
    “是。”
    秦长欢也只是一笑，没多说什么。
    只是千城绝像是并不打算离开了似的。
    他叫来了外头的人，分别搬了三张椅子。
    “陛下叫二位姑娘坐等。”
    说罢，他也坐下来。
    秦长欢倒是不觉着有什么，便直接坐了下来。
    夏疏影又十分恭敬地欠了欠身子，这才慢慢坐下。
    “陛下当真纯良，我们也都谢过陛下了。”
    这一句，便是带了张闲聘了。
    只是她虽然开了口，这气氛却始终活跃不起来。
    千城绝也不再开口，张闲聘也不说话，夏疏影自然也不敢多开口。
    若是落下一个爱啰嗦的名号，对夏家也是有损的。
    燕珩大约也是觉着十分无趣得很。
    这三个人分别坐着，倒是也不开口说话。
    这还有个什么看的劲呢。
    他当然也知道，这都是千城绝跟他对着干。
    那日进帝都之时，他还以为他总算恭顺了些。
    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小瞧了他的。
    在百姓面前，倒是装的一副好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