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荒凉胭脂泪

第3章


心中也清楚前途堪忧,竟没有回话。 
  那两人只当我是默认了,王爷的口气也是添了三分不屑七分轻蔑:“……凭你这长相才情,就算卖到八大胡同去也只能服侍那些粗俗下人……” 
  听到这里我突然抬起头来,眼中放出两道光。王爷完全没料到我竟会是这种反应,一时语噎,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我自然不是为了想去做妓而兴奋,虽然对这特殊行业没什么偏见,却也是一点都不向往的。 
  我会这样是突然之间想到了自己的包里有什么,可以让我这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得人在这里活下来。我一个白色文件夹里夹着唐诗宋词元曲,还是我几星期前思乡之情实在无法排遣去网上打的。若老天眷顾我那么一点,凭这些我也是可以混口饭吃的。 
  冲他们豁然一笑:“小女子虽然不才,在家时也是随西席读了些书的,还记得些诗词。明日若去了八大胡同,凭这些大约也可以混口饭吃。” 
  “我当楚冉请进楼来的是怎样的人物呢,竟蠢成这样。会背些诗词就有饭吃,想这世上便无饿四的人了。” 
  我不理会他,只冲着很有可能是才子的美男试探地问:“公子不如听若离背一首来怎样?” 
  美男想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什么表情。 
  我很清楚自己背书的水平,这一次决不能搞砸了,思前想后终于决定背心中烂熟的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我顿了一下,确定了后面两句的顺序,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背完诗,对比自己的处境,心中不禁一片萧然。又忐忑不安地抬头看那两个人,在他们脸上找到震惊后才松了一口气,想来是没有听过这些诗的。 
  两人都换了神色看我,我心中觉得有些不对,赶紧说:“这是西席教的诗,想是路遥,江南这边还未曾闻。” 
  “江南号称才俊之乡,如今小姐已身在江南,如此佳篇却还未传到,也实属异数了。”美男的神情有一点闪烁。 
  谎话是有够拙劣,多说多错越描越黑,我便咬了唇不再搭话。 
  美男想了一会,手一挥,消失了多时的寒心就出现在门口:“你带若小姐下去,今日先歇在东厢房。” 
  寒心明显是吃了一惊,猛抬头,一看到美男的脸色就又低了头:“小姐随我这边来。” 
  我点了点头,实在不知道其他礼数,对着美男一拱手:“多谢公子。”便转身随着寒心去了。   
  山间兰芽短浸溪   
  晚些时候在院子里碰到王爷时我才知道为什么寒心昨日那样看我,原来王爷也是住在东厢房的。我何德何能居然和王爷一个待遇,心中不由惴惴然的。 
  木板的床不算柔软,我却觉得比席梦思舒坦的多了。昨天下午就上了床,今天居然起了个早,看着窗外的天色还朦胧,却是翻来覆去再睡不着了。刚从床上翻身下来,一个丫鬟就端了洗淑用具推门进来。现在我算知道什么是隔墙有耳了。 
  那丫鬟端了洗漱水出去,又捧了一堆衣服进来,不论是料子还是款式都比昨天的强多了。我挑出一套还算素净的换上。丫鬟又仔细地帮我梳了头。头发肯定是不够长的,她思量了好久才勉强将一半盘成髻,任另一半垂着。她还要给我上脂粉,却给我回绝了。本来我这种中下之姿没什么本钱谈素面朝天,实在是因为皮肤太敏感,平日里连资生堂都要小心地用,别说这些东西了。 
  穿戴停当没多久,美男,不,是湘楚冉湘公子便差人来请去一起用早膳。 
  我心中暗暗地感叹了一下古人的生活节奏还真是慢,以前我从起床到出门只用不到五分钟。 
  湘楚冉一大早不知怎么那么有兴致,竟然要带我去什么楼吃早饭。昨晚我睡得早,就跳了晚膳,现在胃里已饿得难受,再加上很久没有吃到正宗的中餐,便急急地跟着传话的丫头去了前堂。 
  坐了半小时的马车颠得难受,总算到了淬翠楼。我不认识他们的字,只根据读音估计是这么个写法。 
  虽是一大早,大堂里面已经坐满了人,谈笑风声的好不热闹,人多却不杂,只觉生气勃勃的。 
  还好楚冉像是有预定一样,目不斜视地跟着跑堂往楼上走。跑堂一脸谄笑地掀开帘子,我便看见了里面端坐的王爷。 
  大概是我的脸色僵了僵,王爷便一笑:“若小姐像是不欢迎本王啊。” 
  我垂下了眼睛:“王爷说笑了,草民能和王爷一桌而食自是莫大的荣幸。” 
  楚冉也不说话,走过去坐在了王爷一侧,我便只能在他们对面坐下来。 
  像是早就点好了餐,我们刚坐定,点心和汤料就一样一样地端了进来。五光十色地摆了一桌,花样十足。 
  面前两个美男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纤纤玉指握起筷子挑挑拣拣吃得慢条斯理。我在国外嚼垃圾嚼了那么长时间,哪里受得起这种诱惑,再加上腹中空空,就不要命地扑在了美食上面,一双筷子挥得虎虎生风。不一会面前的盘盘碟碟就去了十之七八。 
  已经有了饱意,我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满足地摸着肚子。抬起头,不期然见着石化的两个美男。两人愣愣地看着我,似是去了三魂六魄。 
  让人用那勾魂桃花眼盯着看并不是什么舒畅的事情。我很无辜地转头看站在一旁的寒心。谁知他僵硬的脸一变,瘪了瘪嘴,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更加无辜地回过头,看到两位美男回了神,楚冉似笑非笑地递了块帕子过来。王爷突然暴笑出声,连先前装出的温文形象都不要了。 
  我恍然大悟,暴殄天物地用那上好的丝绸帕子擦了嘴,用眼神狠狠地剐了王爷一下,红着脸低下头不再说话。 
  谁知王爷看我这样笑得更加起劲,前仰后覆垂胸顿足,看他上气不接下气我只恨不得一刀结果了他小样。结果有贼心没贼胆,只能在腹里默默祈祷他叉过气去。 
  整日被人请安大概还是有它的作用的,王爷顺利地收了笑,只是不住地抚着胸口顺气。楚冉虽未出声,嘴角的笑意却是藏都藏不住。 
  我在肚子里腹诽咒他们两人笑抽过去时,一个温润的声音透过垂着的帘子传过来:“什么事情,竟能逗得五弟笑成这样?” 
  王爷眼中精光一闪,面上的笑却是一丝未变。我不禁感叹:不愧是王家人,玩心机跟过家家似的,他们弯弯绕的花花肠子岂是我们能比的? 
  “二哥来得正好,楚冉昨日拣着这么个东西,确是有趣的紧。” 
  一俊俏小厮打了帘子,走进来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面貌倒和王爷相似,只是长了一两岁,眉目之间都是凌厉之气,决不是易于相与之辈。漆黑双眼中满是运筹帷幄的自满自信,大约是在那无烟战场上混得如鱼得水。 
  楚冉一见他便跪了下去,无波的声音淡淡地说:“恭请二王爷圣安。” 
  我无法,只得跟着他跪下去,瞥见他微微颤抖的手,请安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本来我一新世纪的热血青年,连上跪天地下跪父母都免了,今日却给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人下了跪,心里确实不平衡。但我是不会为了这事和自己的小命过不去的,只希望自己这一跪能折他个十年阳寿。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我和楚冉便搁这冰冷的地上跪着,五王爷也什么态都不表。过了一会二王爷才出声:“起吧,今日在外面都是便装,也不必拘于那些规矩了。”声音抑扬顿挫的,我算是见识到什么是说的比唱的好听。 
  我摇摇地从地上爬起来,因为天生的血管细血脉不和,只跪了一会双腿竟有些发抖,但二爷不发话,我和楚冉谁也不敢动。 
  二王爷将我从头到尾扫了一遍,我感觉自己像是从扫描机里爬出来一样浑身不舒服。脸上还是淡淡的表情,眼观鼻,鼻观唇地做我的不动明王。我还没嫌自己命长到要牵到王室中去,这些人眼里最不值钱的大概就是我们“贱民”的命了,如今五王爷还是东西东西地唤来唤去。   
  转烛飘蓬一梦归,欲寻陈迹怅人   
  我因贪图方便就从后门溜了出来,谁知竟和前面是完全不同的光景。眼见太阳西沉,一家家的店铺才慢慢地开了门,点了大红的灯笼挂在屋檐下,我很不纯洁地就联想到了红灯区。 
  傍晚时分路上的行人才多出来,大都是公子老爷一类的人,踢着正步领着小厮在路上走。我不认识匾额上的字,但闻着屋内一阵阵飘出的脂粉香味,心里也猜得七不离八了。 
  肚子里咕咕地叫,我便伸长了脖子四处寻饭楼。楚冉是极挑食的,定要是色香味形俱全的才肯垂着眼慢慢地尝一口。我只丝毫不在意,只要是上点规格的店,味道吃起来都不错。一年在外面吃那些垃圾吃地我品位全无。 
  转眼瞟到一家店门口聚了好些人,隐约看见中间有个披头散发的女孩跪着,旁边的人在指指点点,也不知是干吗。 
  我本不是爱管闲事的人,还是那句话,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混混尘世谁也救不了谁。怎知那女孩突然抬起头来,视线恰好与我对上,那双水黑的眼睛里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狠狠地揪了我的心一下。我也不知着了什么魔,愣愣地分开人群往前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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