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涵不喜欢?那倒不一定。反正我看那个小子挺好的,还有,你们家的仇是和安雁北还有北狄人的,和陆家也没太大关系。”
陈麟不说话了,只是低头抿茶,倒叫沈宇好一阵摸不清头脑,索性就一股脑继续说了。
“更何况,那小子排兵布阵可是个行家,招贤纳士总可以的吧。我听说最近北狄人来江淮了,咱们这儿可是折了好些庄子。”
“那还不是因为陆岑远在这儿。”
“妹夫啊,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明经公什么时候这样浅薄了。要我说,把静涵嫁过去,或者干脆叫那小子入赘,算是履行了旧约,岂不妙哉。”
“妙什么妙,要真这样,阿留还不闹啊!”陈麟又抿了口茶,“行了,你先回去吧,亦直应该也要到家了。你……你说的事情,我在想想。”
“是。”沈宇对着陈麟行了一个叉手礼,告退出了陈家宅子。
陈家的小宅子不大,也就两三间屋子,从这屋到那屋,也就是挪挪步子的事情。静涵将陆岑远送回去,又小心交代了不要着凉。
“你更要注意,多穿一点,手上的冻疮好些了吗?”
“嗯。”将陆岑远送到门口,静涵在门外面站了一会儿,没走。
“有什么事吗?”陆岑远看到小姑娘呆呆的,这么冷的天站着干挨冻,就把人拉了进来。
“我想问问,你知道不知道,我们俩那个事啊?”静涵的脸红了。
“啊?”陆岑远想了一会儿,“你是说婚事吧。”
岑远给静涵搬一把椅子,让静涵坐着。
“其实具体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只是知道当年明经公与我父皇是一起上过疆场,打过江山的。我小的时候听父皇说过明经公,是父皇的知交好友,他们俩一起定过纵马江山北的诺言,也一起指腹为婚。”
“这里没有茶,你先凑合着喝一点。”陆岑远说着,给静涵倒了一杯水。
“明经公论兵法、计谋,皆是世间少有的奇才,用兵用法像是得了前朝太宗的真传了似的。父皇原先是打算等到江山定了以后,就和明经公一起兼济天下。”
“可是就当大昱已经打到黄河边的时候,突然有一个披着斗笠的人,闯进军营,点名要见明经公,也不说自己是谁。明经公见了人以后,第二天留书一封,不知所踪。”
“后来有人传言,明经公在寿州。我那时候没有当真,现在一瞧,果真是在寿州城。”
“那你来寿州是来找我阿耶的吗?”
“不是。寿州这边的军粮出了点问题,我本来是想来看看军粮的。谁知道半路上,被人给截杀了.还好有你,不然真是吾命休矣!”
静涵红了脸,低下了头。
“谢谢你。”
“都说了不用谢了。”静涵不喜欢被别人一遍又一遍谢过,这般脸都红了。
“这次不是谢谢你救我了,是谢谢咱们俩的婚约。我皇叔,你知道的,就是当今的皇帝,怕我功高震主,总是想给我塞人进安王府。说来惭愧,每一次,我的借口都是你。”
“那你不怕我耽误你一辈子吗?”
“不怕。”陆岑远含笑看着静涵,静涵揉揉眼睛,总觉得产生了错觉。君子如玉,温润有礼。
“什么意思?”
“因为遇见了合适的,再娶也不迟。”
“哦!”静涵默默想,果然真是自己想多了。
“不过你们不是可以三妻四妾的吗?”
“是啊,不过……我不想这样。”
其实静涵几乎是刚刚问过话就知道答案了,陆岑远是君子,怎么可能没有娶妻就纳妾的。
“可是你是王爷啊,娶了正妃之后,总是要有几个侧妃侍妾的吧。”
“我不想这样。我的王妃,我想让她永远是个小姑娘,起码在安王府里面永远是个小姑娘,不想让她操心那么多事情。”
陆岑远说这话的时候,依然是笑着看着静涵的,可是静涵这回不敢再多想了。
“你对你以后的王妃可真好。”静涵突然有点羡慕那个他以后要叫王妃的姑娘了。
“静涵,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嗯,好梦。”
静涵关了门,看着天上弯弯的月亮,这好看,像他弯着的嘴角一样。
“静涵啊,你们学堂的先生,今天好像有点不对劲了。”
早上,静涵用完一碗粥,就听田婆婆这样说。
“哦,啊?”静涵心里面打了鼓,难道是那件事情被发现了。
大概是慌张吧,静涵到学堂格外早。
“陈静涵,把他带过来,我瞧瞧呗?”
原先,静涵会以为一来就要迎着一个冷面寒霜的先生。只是静涵万万没想到,自己刚刚一来,山羊胡子的老先生就围住了自己,满面春风,和蔼的让静涵都以为今日的先生是鬼上身了。先生绿豆大的眼睛,只剩下一条缝了,眯起来看着静涵。
“谁啊?”
“就他啊?帮你写赋的那个。”
“先生知道了啊!”
静涵这个话不说还好,现在就像是提醒了先生,先生迅速板起脸来。
“以后莫要再犯就好了。”先生的山羊胡子一翘一翘,然后又是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变脸,这次绿豆眼睛干脆就眯得不见了。
“在哪在哪?”
静涵有点好笑,不过想想倒也通。
学堂里面的这位先生是柳沛宁大小姐的父亲,名叫柳昭,用阿耶的话来说,这位柳先生是个十足的学痴。若是见到了有才之人,那个毕恭毕敬,是堪比《世说新语》里面的陈世蕃的。
静涵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平日里柳先生那么凶了,大概是自己不是先生瞧得上的水平吧。
“好好好,先生稍候,静涵这就去请。”
陈家宅子里面,静涵匆匆跑回来,脸还通红着。
“陆岑远,你看看你。”
“我怎么了?”
“你的那篇赋写得太好了,”
“你这都要怪我,静涵,有点没理了吧!”
“才没有。”静涵生气的时候,喜欢鼓着嘴巴,像一条大金鱼。“不是不是,这下好了,我被认出来了。”
“你们先生罚你了吗?”
“那倒没有。”
“跟我想的一样,那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好像是啊。”静涵拍了一下脑门,“我回来干什么来着?”
“哦对,我们先生要见你。”
“走吧。”静涵瞧他抖抖衣袖,原来是早早就准备好了,怎么什么事情自己都好像蒙在鼓里一样。
“你是何人?”
“在下陆岑远。”
“原来是安王殿下吗?失敬失敬。”
静涵就在一边看他俩你来我往,半天也没有说到正题,都有一点急了。
“不知安王殿下以为与北狄一战,宜用何策?”
“北狄人凶悍异常,又兵强马壮,大盛亡了以后,北狄人就更是猖獗,踞黄河以北,占了黄河天险,你来不易,我往亦不易。”陆岑远说到这里的时候笑了一下。
“岑远愚笨,以为如今说战不如不战。”
“哦?这话怎么说?”这个话是山羊胡子的先生问的。
“大昱初定,怎么看都不宜再战,是到了要休养生息的时候了。再战下去,苦的可是百姓。”
“那依安王殿下的意思,咱们就这样划河而治了吗?”说话的是沈亦直。
“不是,眼下只是暂时,大昱如今是外强中干,要是一旦北狄人打过来,黄河失守。燕地一马平川。到时候,可就不是战与不战的问题了。”
“大汉的时候还说‘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现在北狄人都打到家门口了,居然还要躲着。怪不得说大昱的人胆小,我看不假。”沈亦直这句话刚说出口,就被山羊胡子叫住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道公子不是大昱人?”
“我……”沈亦直还想说什么,被山羊胡子一个眼神给吓回去了。
“安王殿下,老夫有一疑。”山羊胡子简单一揖,不过静涵还没有见过这位老先生对谁这样客气过。
“先生请讲。”陆岑远也是一揖还礼。
“老夫以为,战与不战,怕不是大昱能做主的事情吧。毕竟现在不管怎么说,好像都是北狄要强一点。”
“先生说的不错。‘兵者,诡道也’。岑远现在能干的事情也多不过一个‘骗’字,北狄是这一任可汗胆子小,上次大败,这次必定要休养好一阵,不敢出来。”
“大昱有安王殿下是大昱之福啊!”
“先生谬赞了。”陆岑远微微一笑。
“喂!你也太没出息了,这就看呆了?”静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沈亦直走到了她的后面,吓了她一大跳。
“你……你瞎说什么呢?我……不对,你自己说不过人家,就会拿我寻开心。”
“那你脸红什么?”沈亦直斜了静涵一眼,真是,真不知道柳家姐姐是怎么看上这个家伙的。
沛宁姐姐大概祖上姓曹名操字曹阿瞒吧,静涵只在心里念叨了一下沛宁姐姐,人真的来了。
“安王殿下说的不错,只是等到何时呢?”柳沛宁人未到,声先至。
“沛宁!”先生又翘了山羊胡子,先生是沛宁姐姐的阿耶,想是见到沛宁姐姐这样大大咧咧的,又觉得沛宁姐姐不像个女孩子。
剩下的话,先生没有说了,可是静涵大概也能猜到的。大约就是和田婆婆一样交代着“说话要燕语莺声。”
“在下也不知道,这件事情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那我换句话吧。殿下以为此番一拖,能拖几年?”
“如果北狄那边不出什么变故的话,十年。”
沛宁姐姐不说话了,本来她想用一味拖着不是事情来堵陆岑远的嘴,可是十年,的确是够大昱好好修养一阵。
“现在北狄那边,原来主战的车犁被逐出王庭,现在就剩下这个吉利可汗。吉利可汗胆子小,也才而立之年,他不下台,两边打不起来。”
“宛平一役,老夫代天下百姓谢谢安王殿下了。”
陆岑远话说得谦虚,但是静涵知道,那个“吉祥”可汗这样胆小,多半是被吓的。宛平城一役,北狄那边来的时候浩浩荡荡十万铁骑,回去的时候几乎十不存一。寻常人见到这个架势也多多少少会慌的,更何况是原先就胆小的“吉祥”可汗。
“肃静肃静,坐好,升学了。”
陆岑远一揖,“不知道晚生可否有幸听先生上一堂课?”
“自然。”先生眯着绿豆眼睛,捋着他那山羊胡子。“这是老夫的荣幸啊!”
柳昭是很喜欢这个安王的,明明是个王爷,却不张口闭口“本王本王”的,明明是征战四方的人,一举一动皆温和有礼。
陆岑远寻了学堂里面一张没有人的书案,坐了下来,正好就坐在静涵后面。大昱的学堂大多只是教一些四书五经,因为科举只考这些。陆岑远以前学的也都是这些,因为金陵城的大儒们觉得这才是宗正之学。
桃源村的这位柳先生却不同,好像什么都有涉猎,儒释道并举,很是……新奇。
“陈静涵,我刚刚讲了什么?”
“啊?”静涵与先生大眼瞪小眼,手指偷偷往后面的书案戳了戳。
“回头再把《孙子兵法》的始计篇抄三遍。”
“是。”
先生问过静涵,转过头又去问了沛宁姐姐。果然人和人是不能比的,静涵无依无靠,被抓了个正着,沛宁就坐在沈亦直的前面,没听课也不要紧,反正自是有人提醒。
下了学,静涵往后面瞪了一眼,“刚刚为什么不提醒我?”
“上课的时候想什么了?”
“想中午吃什么?”
“那便是了,先生在讲课,你在发呆,不是理应抄书吗?”
“你!”静涵本想反驳,后来想想好像陆岑远说得确实对,算了,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吧。
“走吧,下学了。”陆岑远本来想敲一敲静涵的脑门,大概觉得有点逾矩,就又将手收了回来。
“嗯。”
“如何?人能留住吗?”
“柳昭去问了,有戏!听陆岑远说,大昱十年无虞。”
“十年,这么久?”
“差不多,我听说宛平城那一战都吓得北狄人尿裤子了。”沈宇是行伍出身,说话粗,不过也是“话糙理不糙”。
“看来那小子还真有点本事,有我当年千里走单骑的气魄。”沈宇笑得憨憨。
“如何?人能留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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