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鞋之舞

  走进教学楼，楼梯的两侧都有盲道，但却有很少的人走在上面，他们清楚地知道，每层楼梯有多少台阶，知道要在哪里转弯，在哪里停下……就像卓烨说的，他们熟悉这所学校的一切，每一个房间，每一个亭廊，每一草，一木，甚至每一块方砖……因为他们常年生活在这里，这是完全属于他们的世界。
  “怎么一直都不讲话，是不是觉得很震撼。”我点点头，表示认同。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和你一样，觉得这里既熟悉又陌生。”
  “那你在这里能做些什么？教孩子们学体育吗？”
  “我哪有那个资格啊？？这里有专门的体育老师，我啊，就是个帮工，哪里需要，我就去哪里。”
  “又把自己说的这么伟大~~”我不自觉地就否定了他。
  “是真的，这里每天都会发生不一样的故事，每天都会出现新的状况。”
  “那你在这里，会适应吗？我都觉得很压抑。”虽然我不了解这里的工作和生活，但每天只看着这些孩子，我就觉得喘不过气了。
  “我也很不适应。”卓烨说得很诚恳。
  “那就对了，体验生活，这些天也足够了，展文宇还在等着你的答复。”不知从什么时候，我竟变成了展文宇的说客。
  “但现在，我还不能离开。”我还没来得急问他原因，走廊上就迎面跑过来一个小弟弟，六七岁，样子很可爱~~~
  “卓哥哥，今天你怎么才来啊？林老师在等着你呢？”
  “哦~~小东今天真乖啊，洗了头发了，真香~~~”卓烨一把把那孩子抱起来。
  “知道了，我正要去找她。”
  “这位姐姐是谁？”那孩子突然把头转向我，他意识到了我的存在，一双大眼睛不停的翻来翻去，即使他什么都看不见。
  “我是卓哥哥的朋友，你叫我小妺姐姐好了。”说着，我摸了摸他刚刚洗过的头发，湿漉漉的。
  “卓烨，他怎么在那么远的地方就能辨认出是你啊？”我心里很是惊喜。
  “是卓哥哥的脚步声。”小东强着回答了我的问题。
  “这里的孩子，可能是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其他的器官才格外的敏感。”卓烨又补充着解释了一句，我赞同的点点头。
  穿过长长的走廊，走过一间间的教室，看着孩子们那天真无邪的脸庞，我的心情格外的沉重，如果我能预先的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我宁愿选择现在就离开~~~
  卓烨在一间阴面的厢房停了下来，放下小东，孩子第一个冲进房间：“林老师，卓烨哥哥来了。”我跟在卓烨后面，也走了进去。屋子的阴冷，不禁让我打了个寒噤。这时孩子口中的林老师急切地转过身来，好像刚刚的驻足凝望，就是在等着这一刻的来临。我清晰地看见了那张脸，那张看上去想让人永远都疼惜的一张脸。窄窄的脸颊只有男人的手掌           那么大，苍白的脸挂着微微的淡黄色，一双娇滴滴的眼睛还如从前那样，凝聚着丝丝黯淡，没有生气，没有光亮。娇小的身躯在多年背井离乡的奔波中，变得更加瘦弱，她永远都需要人保护，就像一只在风中摇曳的蝴蝶，失去了多姿，仅有的美丽也成了博得别人怜爱的资本。她身上那种柔弱的气质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而她这样的千金之躯，总是能赢得骑士的垂爱……                       
  看见我，我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意外，只不过这一瞬间极其的短促，以至于我还来不及反应，她就跟我先打了招呼~~~
  “小妺，好久不见~~~你还是那样的漂亮。”声音还如从前，细柔而动听~~~
  “星—星儿……我还可以这样叫你吗？”我半晌才冒出这样一句话，这对我实在是太突然了，我曾经联想过无数次和林星儿见面的情景，但像今天这种情况，这种地点，这个时间是我万万没想到的，卓烨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哪怕只有一点点的暗示也好啊~~***~~~
  “当然了，今天你能来，我很开心，我早就告诉卓烨，让他把你带过来，我们聚一聚。”很体面的一句话装饰着她的大方，但我却觉得做秀的味道十足。
  “如果我知道你回来了，会早点来见你的。”演戏谁不会啊，我也会装，明明死都不想再见的人，硬要表现出久别重逢的喜悦，我知道林星儿此时和我有一样的感受，但为了卓烨，我们得把这场戏演完。
  这时她向我招手，示意我到她的办公桌边~~~“小妺，坐这边暖一下吧！这屋子太冷了，阳面的房子都给学生做教室了。”因为孩子的身份特殊，所以需要老师格外的奉献？？我自己解答着自己的问题。
  林星儿让我把手放在她的办公桌上，然后为我找了个小毛垫，搭在手上，我立刻感觉到桌上那块电热板的温度。
  “你别忙她了，她没有那么冷，我们做专线车过来的。”卓烨不经意的一句话，让我感觉格外的不舒服，心中平添一份凄凉。的确在这些孩子面前，在娇弱的林星儿面前，我是最不应该受到照顾的。
  “今天忙吗？有什么事吗？”卓烨关怀的问林星儿有关学校的事情。
  “没有，就是小头儿一直嚷着要见你。”
  “那我去看看他。”卓烨随即走出了房间，只剩下我和林星儿两个人。
  “小妺，这些年你都好吧！没想到你还在卓烨身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不知我和卓烨的关系？卓烨没有告诉你吗？
  “我们恰巧又考到同一所大学。”我简单的回应了一句。
  “这次见到卓烨，觉得他变了好多，对这些孩子，他很有爱心！~~~”
  “嗯，上了大学，他的脾气好了很多，做事不那么冲动了。”
  “是啊，可他无拘无束的性格一点都没变，整天嚷着春天来时，就带孩子们去郊游。”既然卓烨对林星儿说过这样的话，就表明他根本没打算去南城，难道他想留在这里？？为了林星儿？？~~~此时我恨自己的猜疑，可思绪却已完全失控。
  “小妺，我没想到卓烨还在N城，以他的性格，一定会报考外地的大学。”
  “可能他放心不下他妈妈，阿姨很疼他。”我知道我的解释很牵强，因为我也不知道原因，报考时，卓烨的确可以选择被保送到其他学校，可他还是选择了N大。
  “小妺，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吧！像你这样漂亮，追求者要用什么单位来计数呢？”听了这句话，我敢确定，卓烨并没有把我们的关系告诉林星儿，这是为什么？我还要继续演戏吗？如果我说出来，会伤害到她吗？
  “小妺，你不回答，说明你还是一个人对不对？你还在喜欢卓烨，是吧！”
  我想了一下，不能回答这个问题，我没有必要在她面前炫耀自己的身份，特别是在不了解卓烨用意的情况下。~~~
  “星儿，我们不要说这些了，说说你吧，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怎么会来这里工作？”
  “我没有念大学，考了~特师~，在国外打过两年工，半年前一个朋友介绍我过来的。”听了她的话，我觉得林星儿这么多年，也很不容易，本来就没有父母，自己身体又不好，可为了生活，还得浪迹天涯的随处飘泊。她的身世可以博得天下所有有情人的同情心，包括现在的我和卓烨。
  “那你毕业了有何打算？依你家的条件，应该会在N城给你安排一份好工作吧！”她反过来问我。
  “别这样说，一切都还没定呢？我们都一样，都在一个起跑线上，或许你会走在我的前面呢。”
  “我不会在N城呆的太久的，只是想回来看看，这份工作只是暂时的。”
  “那你打算去哪里？”
  “没去过的地方都想去看看，如果爱我的人能和我一起去，那就更好了……”林星儿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她是不是仍然希望那个爱她的人，是卓烨？？能陪她浪迹天涯的那个人也是卓烨，因为卓烨曾说过他想做一个永不回头的浪子，那次演讲，他得了全校第一名。
  我们的谈话在最关键的时候中断了，因为卓烨带着一个小孩回来了，那孩子应该就是他们口中说得小头儿，他的脑袋真的很小，虽然他很瘦弱，可身子的比例还是远远大于头。从前，我只是所说过这种疾病，没想到今天真的在这里看到这样的人。
  “他也看不见吗？”我问林星儿。
  “是的，而且他是个孤儿，从小就被父母扔掉了。”
  林星儿告诉我，这里的孩子有很多不仅仅是盲童，而且还是智障儿童，在听力、语言、行为等方面都存在着问题。这里有很多孤儿，也有很多被父母遗弃的孩子，他们在心理和生理上都存在许多问题，有些孩子自闭、自残、甚至丧失自理能力~~所以在这里工作的人，靠的是良心……林星儿虽然用很平和的语气说完这些话，但我的心还是抽搐着难受，此时就像有许多看不见的力量，一齐从四面八方涌向我的心脏，使我顿时失去身体的重量……
  “你是小妺姐姐，对不对？”那孩子突然跑向我，叫出我的名字。
  “是啊，你怎么知道呢？”我俯下身去，与小头儿的身高保持同样的高度~~
  “卓烨哥哥总是说起你，他说会带一个漂亮姐姐来看我。”
  “可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卓烨哥哥说的那位漂亮姐姐呢？”
  那孩子很用力的想想，然后很开心的告诉我：“因为……你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