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火凤凰之胭脂碎

第70章


  我咬唇,一阵刺痛入心,快速翻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洛谦,我想回家了。”
  江南,碧波翠竹林。
  风吹竹摆,碧波连连,我蹲在竹林中,摆弄寸长竹棍,演练阵法。
  突然间,竹林嘶嘶之声大作。
  无数条红冠金蛇从四面八方疯狂涌出,它们或扭动爬行,或盘旋昂头,但无一例外都吐出狭长的红信,闪露獠牙,滴涎着毒液。
  我惊恐万分,只能抓住身旁的翠竹,借助于它,摇晃起身,然后眼睁睁地瞧着,红冠金蛇不断地扩张它们的地盘,向我缩紧。
  不可控制地,我闭上眼,放喉尖声叫起。
  随后,四周陷入万劫不复的死寂,惧怕使我必须睁开双眼。头顶只有一床淡青幔帐。
  一场梦而已,令人毛骨悚然的噩梦。
  我冷汗涔涔,哆嗦起身,来不及穿鞋,就赤足踏地,推开门窗。
  天地间的凉风吹散胸中闷气。
  我迎风出门,躲在了廊柱后的黑暗中。
  半月被阴云包裹,全世界皆在混噩之中。我缓缓坐下,双手抱膝,尽量地卷缩成一团,像是受伤的动物孤独地舔舐着流血伤口。
  轻轻踮起足尖,在其下面铺上一层裙布。我未着罗袜,赤足受不了花岗岩的寒绝。然后开始静静地想着事。
  星移泰斗,时间却仿佛滞固。
  也不知想了多久,直到庭院内响起人声,我才对周围重新有了知觉。
  “蛇为什么会出现在宫里?”
  “是娘娘苦苦相逼,小人迫不得已。”
  “糊涂,她想杀她!”温润的声音陡然怒气十足,随后一声闷响,数声咳嗽迭起。“这次就只罚你一掌,若再犯,必用重型。”
  “谢爷轻惩。”声音比方才微弱许多。
  “嗯,以后你就不需理会她了。”
  一切还归寂静,我下意识地将自己蜷缩地更紧,完全融入黑暗之中。
  突然,眼前雪亮,一袍白绸飘然至面前,熟悉的清水墨香很快将我包围。
  遥远的上方传来温润声音:“扶柳,我们回屋了。”
  他俯身而下,将我环住,想抱我回屋。
  我不言语,只是用手直直地攥住他的衣袖,无声地告诉他我不想动。
  然后,我用削尖的下巴抵住他的后肩,一点点地汲取他身上的温暖。顿时心中所有复杂情绪化为眼中泪水,无声,簌簌地流,湿了他半面衫。
  终了,泪水流尽。
  他在我耳畔轻声说道:“扶柳,相信我,会有一个结果的。”
  可是,洛谦,你会给我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呢?
  
[长安:还债(一)]
  天朔十年,腊月十一,阴风飒飒。
  在厚绒帘布重重的暖阁内,我眯起眼,将粗丝红绳穿过一个绳结,然后十指绕起红绳向外猛拉,中间繁复盘杂的红绳迅速缩紧,直至形成一个漂亮的结。
  身旁的洛熙还不会走路,软乎乎地爬在棉榻上。将刚编好的中国结晃到他眼前,我笑得傻气十足:“熙儿,娘编的中国结好看吗?”
  每到此时,洛熙就会似乎很不爽,皱起小小的眉头,好像控诉我打断了他正在兴头的玩意。他会歪着头,睁大圆溜溜的双眼,与我开始用眼对峙。可他却是充满心机的,待我手中的中国结晃动速度放缓,渐止停住,他就会突然地伸出粗短的小胳膊,狠准地抓住中国结,从我手中抢走,然后呀呀叫着,挥舞中国结,向我炫耀他的胜利。我也会假装地懊恼摇头叹气。
  几个月来,我会乐此不疲地与洛熙玩起各种幼稚游戏,也会不断地为他编起中国结。
  平安结,长生结,甚至连求得女孩子欢心的桃花结,我也为他编好。
  我会开始幻想他长大后的英俊模样。他拿起我亲手编的桃花结,对着心仪的少女承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然后,他会抱着粉团团的孩儿,对我说,娘,快来抱一下你的小孙子吧。
  在甜蜜的幻想中,我会忘记一切,疯狂地编织中国结,各种颜色,各种样式,各种寓意的中国结,挂满他的摇篮,吊满他的屋梁,充斥着他的小小房间。
  可是,七彩幻想的泡沫因为太过圆满,总是很容易破灭的。
  流苏带着冬日的寒冷走进:“真妃请小姐进宫叙旧。”
  我将已玩累睡着的洛熙放入摇篮,替他掖好棉被。“能够进宫吗?”
  流苏说的很详细:“昨日皇上下旨,命相爷今早出城到太庙,准备祭祀仪式。事物繁重,至少明日才可回京。”
  我又问:“可以不进宫吗?”
  流苏一愣:“真妃说,最后一次。”
  上官家,要做了断了吗?我长叹:“流苏,帮我照顾好熙儿,保他平安。”
  “不行,我要陪你进宫,保你平安。”流苏说得决绝,目光亦决绝:“小少爷自会有府中人保护,可是你在宫中呢?我不容许上次金蛇事件再发生一次。”
  我牵起流苏僵硬的手,笑道:“我们一起去吧,早走早回。”
  一路上,马车颠簸,却极快速地奔驰入宫。
  骏马长嘶一声,车停。
  一只保养很好的手探入车内,撩起厚重帘子,张德子冻得发白的脸就在车外:“洛夫人,可让老奴久等了。”
  是皇甫朔的近侍张德子,我微愕,随后浅浅笑起:“让公公受冻了。”
  张德子立即诺诺道:“哪里哪里。老奴能替主子接夫人,是老奴的福气啊!”然后弯腰摆袖:“洛夫人,这边请,主子正等着呢。”
  不是皇甫朔的太徽宫,张德子领我走向的还是长乐宫。
  
  
[长安:还债(二)]
  长乐宫中,常年的冷暗潮气混着药味。
  绝然的皇甫轩如同傲气的雪松挺立在大殿中央,身边的紫金铜鼎升起细白香气。我与他相隔数丈,走近,远离,他目不斜视,未曾望我一眼,只是眼光寒冷依旧。
  等到快要进长乐宫内殿时,皇甫轩才冷冷地开口,却直指流苏:“流苏姑娘,皇宫重地,外人不得入内。”
  流苏霍然回头,眼光里迸出锐利的刀尖,刺向皇甫轩。她的面色比皇甫轩更加阴沉,同时右手也在慢慢地靠近腰间。
  张德子见状,急忙打起圆场,和气笑道:“不得我家主人召见,外人不许入见,这是千百年来的规矩,并不是针对姑娘。”
  环视四周,已有不少侍卫候命殿前。我淡道:“流苏,你就留下来,都是一家人的,毋需担心。”
  张德子连连附和道:“一家人,一家人,哪有什么不放心的。”
  流苏双手垂下,抿紧薄唇,冷淡的眸子中有些急切,似在询问。
  我很轻松地一笑,表示我可以应付。
  随后,跟在张德子的身后,踏入昏暗的长乐宫后殿。所过之处充斥着苦涩的药香,潮气暗湿,紧闷得像是装着草药的地窖。
  需要一点东西打破沉默,我轻声问道:“张公公,你现在为谁而活啊?”
  张德子一愣,脚步放缓,声音亦缓慢,像是有些杂乱的海藻:“老奴还是为了自己。敢问夫人一句,你呢?”
  突然间,我哑口无言。
  我呢?我自己也不清楚,张德子是以实力强弱选择自己的倾向,在两股势力中左右摇摆。而我,连一个卑微的选择参考也没有。
  滞涩的时间在脚下缓滑而过。
  张德子带着我穿过七重幔帐,在掀开最后一层明黄蝶影轻纱后,我没有见到清若白莲的瘦小女子,而是一个更为削瘦的男子坐在双面刺绣白莲屏风前,闭目养神。
  张德子轻轻说道:“皇上,洛夫人到了。”
  皇甫朔淡淡地睁开一丝缝,嘴角滑出一声嗯。
  我随即俯身行礼道:“扶柳叩见皇上。”
  皇甫朔的眼睛全部睁开了,挺直了背脊,清声笑道:“洛夫人何需客气,都是一家人。”如玉手指一指:“夫人,请坐到此处。”
  皇甫朔坐在软榻案几的左侧,他指的地方正是右侧。
  皇上右侧只能皇后能坐。不合礼制,我委婉拒绝:“扶柳何德何能,怎敢与皇上同坐?”
  皇甫朔淡道:“夫人有德有才,何必过谦。朕只不过想请夫人看清这盘棋。”
  我缓缓向前走进,将幔帐后的一切瞧得更清楚。看清了便有些惊讶,短短几个月,皇甫朔就像是变了一个人。面色蜡黄,眼窝深陷,颧骨突出,瘦的只剩下了一把坚硬的骨头,不过眼珠仍旧是黑琉璃般闪有光彩,盯着棋面上的黑白棋子。“夫人,这盘棋可还有解?”皇甫朔手里拈着一枚黑子。
  更惊,棋盘上的棋子就是按照那日甚寒亭的所摆,一子不差。将行第一百零八手。皇甫朔黑瞳流离光芒,笑得过分绚烂:“第一百零八手,置之死地而后生。洛夫人,是吗?”皇甫朔将黑子轻轻放到西北角,自杀一片。然后盯着我:“只能这样下,才有赢洛谦的希望。”
  我迅速垂下头,小声道:“每一步棋,都有千万中变化,棋势难定,胜负亦难定。”
  皇甫朔朗朗笑道:“好一句,胜负亦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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