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家吧

卫泓武静静地喝着冰镇的清酒，边想着待会怎么告诉圭介他精采的面试经过，脸上几乎掩不住激动的情绪。    
「嗨，泓武！」一进门就看到坐在窗户边的卫泓武一个人自斟自酌，还高兴地傻笑着，圭介不禁莞尔。    
「嘿，你来啦！咦，你还带女孩来呀？」笑眯眯地打着招呼，眼角瞄到圭介身后还有人，心情大好的卫泓武难得地闹着圭介玩。    
听到心仪的人潇洒的玩笑话，圭介身后的身形微微一僵。顿时意识到卫泓武可能根本没有找他来喝酒，秋筱尴尬地红了脸，犹豫了一会儿才不好意思地开口：「嗨，学长。」    
「咦？是秋筱啊。」看到熟悉的面孔，卫泓武有些惊讶。不过，善于外交的他很快就恢复爽朗的笑容，热诚地招呼他坐下来。    
「你喝啤酒吧？」看了看脸颊红扑扑的秋筱，纳闷着这样秀气的秋筱能喝什么，卫泓武瞄了一眼酒单选了酒精浓度较低的啤酒。    
圭介一听，马上嗤之以鼻地哼道：「什么啤酒？秋筱的海量可是连茶屋的女中都甘拜下风哩！我们秋筱可是京都 “女将”之第一把交椅，泡在你们台湾金门的高粱酒海里也醉不倒他！」    
自从大一迎新晚会中见识到这个外表乖顺的秀气男孩大显身手之后，因那柔弱外表而冷嘲热讽的学长姊立刻封给他一个响当当的绰号—京都第一女将。京都古老茶屋中的陪酒女侍均被称为 “女中”，资深女中则被称为 “女将”。这些陪着客人寻欢作乐的女中们的饮酒功夫自是无话可说，而秋筱深不可测的酒量被喻为比女将更为惊人，更由于其面貌姣好似女子，于是 “京都第一女将”的封号自此不径而走。    
豪气万千地细说了一遍 “京都第一女将”的光荣历史，圭介才呼地松了一口气，半是戏谑半是示威地睨了满脸难以置信的卫泓武一眼。半信半疑的卫泓武于是叫来酒精浓度高达58%的神户清酒，让送酒来的酒屋女侍直了双眼，直叹到人不但长得好看连喝酒都如此豪气万千。    
碗状的大型白色酒杯里徐徐倒入透明如泉的清酒，稻米特有的香味扑鼻而来，浓郁的酒香让卫泓武都有些飘飘然了。    
看到秋筱端起面前的酒杯，卫泓武心呛了一下。连喝酒都是那副我见犹怜的秀气模样，这样的画面看起来好象自己是强迫民女的角头恶霸，起初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竟起了微妙的变化，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忍及罪恶感不知不觉地涌了上来。按捺不住自心底深处浮现的小小涟漪，卫泓武粗着声音脱口说道：「喂，不行就别逞强乱喝…」    
仿佛是要应证他脑子里的想象，在他开口的同时辛辣的酒液已经被一饮而尽了。卫泓武胆战心惊地瞄了旁边一眼，秋筱竟像没事人一样坐得好好的，连脸都没红一下；再转头瞟了一眼坐在对面真的是看好戏的圭介，眼中闪耀着可恶的胜利光芒，卫泓武直觉得真是自讨没趣极了！    
看到卫泓武阴晴不定的表情，秋筱就忍不住懊悔…今天的聚会是为了庆祝卫泓武学长的求职成功的，自己不但不请自来还喧宾夺主地闹火了学长。糟糕的是，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他整个人就退化到幼儿园的程度，平时的伶牙俐齿缩得无影无踪，连句替彼此缓颊的话都挤不出来。    
圭介也意识到自己才是冷场的始作俑者，嘿嘿地干笑两声，但是向来是公子哥儿脾气的他怎么可能拉下自尊来陪笑脸呢？于是，突然沉默下来的三个人没趣地绷着头喝酒吃烧肉，一时之间气氛冷到了极点。    
忽地，清脆的女声打破了冰窖似的静默。「耶，卫学长、小松崎学长！」    
「小泉？」卫泓武循着声音抬头一看，小泉初子正笑意盈盈地跟他们打招呼。    
「怎么一个人来？噢，清原、中村…哇，你们怎么都来了？」随着卫泓武的惊叫声，一群法学部及大学院的人像笋子般冒了出来围在小桌子边。    
「学长，我们是来庆祝你高就的唷！」小泉甜甜地撒着娇，模样煞是娇美可爱。    
「是啊，学长你太不够意思了，好消息就只告诉小松崎学长及松井。要不是小泉的表哥也在事务所上班得知消息的话，我们就真的被蒙在鼓里了！」个性耿直的清原大剌剌地勒在卫泓武的脖子上，大声叫着。    
得到律师界名人—小松崎阳子的青睐不但证明了卫泓武本身的能力，更意味着前途无限宽广的未来。众人羡慕景仰的目光及惊叹声驱走了凛冬的寒意，更炒热了原本僵硬的气氛，卫泓武一行三人不约而同地舒了一口大气。卫泓武召来女侍合并了桌子，点了更多的啤酒烧物，所有的人挤在三张合并的小桌旁开怀畅饮，感觉闹哄哄的十分温暖。    
随着夜色加深，大伙儿的情绪也就更高了，桌子上一片杯盘狼藉，人也醉倒了一大半。到最后，只剩下圭介、秋筱跟没喝太多的小泉，三个人互相对望不知如何是好。    
沉吟了一会儿，圭介开始发配任务。「小泉，你送女孩们回你家住一晚，明天再让她们自行回去，以免危险；我送这些醉鬼回我家去，免得在外面惹事生非。」    
「好啊，但是男生人那么多，你的车子根本挤不下去呀！」    
「我可以自己回去，学长不必载我。」一直坐在一旁的秋筱开口了，面不改色的他果然不负 “京都第一女将” 的封号。    
「嗯…这倒是可以。」圭介点头同意，随后他意外地提出了一个让秋筱又是惊讶又是欣喜的要求。「秋筱，你能不能送泓武一程？」    
面对秋筱及小泉的不解，圭介耐着性子解释着：「只有你跟泓武住学校宿舍，我帮你们叫出租车你顺道送泓武回宿舍怎样？」打量着桌边东倒西歪的家伙，圭介真想把他们全扔进日本海里。    
＊＊＊    
「这是额外的小费，真是不好意思。」第三次弯腰鞠躬，秋筱递给司机身上仅有的两千日圆，扶起醉得几乎分不清楚东南西北的卫泓武狼狈地回到他的寝室。    
把卫泓武扶进浴缸里后，秋筱忍不住掩住鼻子。今天的聚会里，对于别人的敬酒卫泓武几乎是来者不拒，杯杯见底，十来个人轮番上阵，清酒、伏特加、威士忌交杂着喝，那样的喝法就算自己都有可能醉倒，更何况是酒量一般的卫泓武！可怜的卫泓武不但无法控制地在出租车上吐得一遢胡涂，连衣服上都散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酸臭味。    
「秋…秋筱，我自己…可以…」卫泓武一边说，一边脱掉身上的臭衣服丢进垃圾桶里，还向秋筱挥了挥手，他可没醉到连澡都无法自己洗。    
「学长，你真的自己可以吗？」一边退出浴室，秋筱还是忧心忡忡地望着连站都站不稳的他，但是却被卫泓武赏了一记白眼。喝醉酒似乎使他轻松不少，平时难得一见的鬼样子都跑出来了，看到他淘气的模样，秋筱不禁莞尔。    
静静地坐在榻榻米上，秋筱的目光被锁在大书桌上的一个银质的相框。那一张气氛显然相当好的6x8相片是去年秋天赏枫拍的，他们一行七八个人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而他则不动声色地抢到卫泓武旁边的位置。自己跟他站在一起的感觉好幸福…想到这里，秋筱颊边的笑纹更加明显了。    
好一会儿，水声终于停止，卫泓武下半身裹着大浴巾踏出水气氤氲的浴室，精神相当疲倦的他顾不得头发还滴着水珠就倒向床去。    
「秋筱，你…也冲…一下…衣服自…己拿…」背对着秋筱指了指衣柜，卫泓武连头都没动一下地说着。    
洗好澡之后秋筱也累得连腰都快挺不起来了，穿好从衣柜中翻找出来的T恤跟长裤这才无力地瘫倒在榻榻米上，喘了一口大气。转过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卫泓武，秋筱正准备躺回榻榻米上，卫泓武却坐了起来，喉咙深处发出不成调的咕哝声，没有焦距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秋筱，吓得秋筱差点儿叫出来。    
幸好迷迷糊糊的卫泓武并没有察觉秋筱的惊慌，酒后的口干舌燥他半句话不说抓起床边小桌上的杯子张口就灌。拿下他手中的杯子，秋筱好笑地说：「那杯子里没有水，我去帮你弄些茶好吗？」卫泓武乖顺地点点头，有点傻气的模样跟平时的精悍世故判若两人。    
记得在中华餐厅里看过侍者用凉掉的茶来帮客人解酒，现在没有冷茶，热茶…应该也可以吧…环顾房间一圈思忖着，秋筱拿出一个杯子装了矿泉水放到微波炉加温，丢了一点茶叶搅拌一下，将速成的热茶递给卫泓武。    
「谢…谢！」口齿不甚清晰地道谢，接过热茶咕噜地喝个精光，卫泓武这才半梦半醒地对上秋筱盛满关心的双眼，平时锐利无比的双眼染上了孩子似的迷蒙，秋筱的心不觉跳漏了一拍。    
「不…不客气。」楞了好一阵子，秋筱才期期艾艾地挤出几个字来，眼睛不自主地看相地上的榻榻米。窗外明亮的月光斜斜地照进屋子里，投射在秋筱低垂的脸上，姣好的五官在淡黄的月光下显得十分柔和。    
「你好…美…好美…」痴痴地瞪着秋筱优美的侧脸，卫泓武着魔似的喃喃地说着，缓慢而直接的语调让秋筱又是一阵面红耳赤。虽说明知他是酒醉后的胡言乱语，但是被心仪的人这样毫不矫饰地称赞，即使不是女孩的他心神荡漾也不为过吧！    
秋筱心里乱糟糟地品尝着又酸又甜的暗恋滋味，冷不防地双唇被一阵温暖的湿热给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