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绿(难得的清穿)

第108章


那侍卫大声疾呼着什么,我与都善惊惶对视的一瞬,他已只有百步之遥,身后的一点金灿仿佛让时间静止了一般,诺敏猛然抓住我的手,而我的眼中,只有他滚下鞍去的那个定格,然后是挣扎着的垂死的警告,来自被利箭穿透的胸膛,“……察,哈尔……快走!”
  已经很近了,那距离不过马蹄纷飞的片刻,死亡却还是冷然攫走了仅剩的可能。
  我提缰,一鞭抽在诺敏马后臀上,冲着还在发愣的她斥道,“还不走?”
  不管如何都好,这里伏有察哈尔的残兵是不争的事实。原因已无力追究,我只想知道,还有什么样的上上之策能保我们平安离开。
  惊恐席卷而来,事态的严重性从都善紧绷的脊背可见一斑,然而几乎不需呼喝,侍卫们便在飞奔的途中排成梭形,将我们裹在其中。
  “福晋……”都善依旧贴着我身边,他的后话并没有出口,我们已一齐见到前方伫立的高头大马,这原来竟是一个在不断收缩的圈子,四面都有旗纛,现下看得清楚,竟有二十余展,便是说将近三百人之数,心底顿时一片冰凉。
  一对六,而我们这些妇孺幼儿大概要算在小数点之后,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更短,我们将和对方短兵相接,不,不能有事,我下意识摸了摸小腹,便转头对都善喊道,“想法子豁开个口子,然后分两路走!”
  “福晋,这样恐怕人手更少……”
  我急促打断他的话,盯着他眼睛道,“走一个是一个,捱一刻是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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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西西的长评,发了半年才发上……过程艰苦。
  顺便帮某西解释一把,据说这是人物部分,也就是还会有别的部分,满足到叹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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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响应号召,温一段,虐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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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大家,新年行大运,财色双收!
  六五 郁乎佳城
  从重重包围中脱身而出时,我几乎不敢去数剩余的人头,倘若不是乱军丛中有人高喊了那一声号令“捉活的!”大概我们谁都别想喘息着离开乌兰布统的土地。
  兵败之耻带来的仇恨火焰,勉强压制在了军令和权势之下,而所谓的活捉,离毫发无伤距离还是很远,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样“分头而行”便有了一定意义。
  博瀚随了我,都善自也走不远。掉头向西时,无暇再多顾一眼南去的诺敏的背影,只希望平安这两个字不会太过奢求。
  追赶我们的第一波有三十余骑,按照逐渐拉远的距离来看,似乎还是我们的马脚力更胜一筹,也许,这只不过是要逼我们在筋疲力尽后束手就擒。
  一口气跑出了十几里地,直到一条宽逾十几米的河横亘在眼前,河对岸有两座靠近的敖包。
  “福晋,”都善一勒马,所有随后的人都停了下来,“咱们得过去。”
  身后的追兵,蹄声隆隆,越来越趋近,我吸口气凝视着微有起伏的水面,道,“过河。”
  缰绳绕在我的左臂上,随着前方沙克分出的一道水路,阻力为之减轻,然而河水冰凉地沁入每一个毛孔,即便咬紧牙关,也能感到寒气直透肺腑。不及除去的衣物贴附着皮肤,仿佛是纠结的水草,一直要将人拖入黑暗的穴洞。
  不能停不能回头,水中的我们只有任人鱼肉。
  勉强爬上岸去,四肢几乎脱力,最后一程差不多全靠沙克拽着,都善要照看博瀚,也并不比我轻松。贪婪地呼吸着这劫后余生的空气,我攀着沙克的鞍桥起身,眼角刚瞥到对岸一道摄人的寒光,便听他小声惊呼“小心!”身子被一股大力扑倒,后腰重重撞上河岸边的石岩,我只咬紧唇,“痛……”
  一瞬间,箭如芒雨般招呼过来!
  博瀚!我再顾不得其他,惶急地望去,见他正被推到的敖包之后,气未喘匀,那救人的侍卫已俯身倒地,而某个可怕的念头开始成形,我颤抖着,再不能控制自己不去想它。
  这已不是什么活捉。
  “去……那里……”血腥味焦灼着神经,无数鲜红正不断在白阔的软甲上蔓延开去,都善吃力地撑起身子,我回神下意识想去扶他,可是手臂被他钳住的刹那,猛然撞见了他眼中的绝然。
  “不要!”我脱口而出,想挣扎却被他紧扣住腰,“福晋,恕奴才冒犯……”他的尾音太快地,消失在了箭簇声中。
  不想看,不想听,然而一切却像卡带的录像,一格一格清晰地嵌入脑海之中。
  聚拢的侍卫们,是人墙和肉盾,在疏朗之处寻求遮蔽,只有两三步远的敖包,却仿佛遥不可及。
  人慢慢变少,一个两个三个……这煎熬的酷刑,在背脊顶到敖包的石块时才宣告了结束。
  都善的手垂下去,我得到解脱。
  “福晋……”他抬眼看我,绝然已经散去,仿若如释重负。
  我捏住他的肩,想说些什么,最后只从齿缝里挤出一句,“你不会有事。”
  他只一笑,大量的血便从嘴角溢出。他摸索着把自己的箭囊和弓塞到我手里,像是喃喃般地叮嘱着“福晋……您要等到贝勒爷,一定……一定……”血色飞快地从他脸上消褪,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深的灰白,博瀚早已泪流满面,我却觉得胸口某个地方正在骤然失重,那声音嘶哑的不像自己,“别哭,好好看住他,嗯?”
  弦绷在扳指的内侧,将扣在掌心里的箭牢牢抵住,侧身出去,松开手指时,某种快意的报复填满空落的思维。
  在弓箭手掩护下,开始陆续有人渡河,我拧眉冷笑道,“别放他们过了河!”
  我们所能倚仗的,也唯有这最后一分地理优势了。近身相博,只有死得更快。
  有人落水,有人又接上。
  箭告了罄,便从地上拣。
  小心遮蔽着自己,然后,无休止地重复那些动作,直到连死亡也都感到麻木吗?
  迎风而至的银白色旗纛蓦然占据视线一角的那一刻,变得模糊而遥远,像有什么轰然落地,从此,再有厮杀,再有飞矢流芒,都已和我无关。
  身体被人紧紧拥住,在那个怀抱里我的手仍然战栗不止,是否每个人在杀戮过后,都会变成另一个陌生的自己?他一遍遍吻着我的额头和面颊,“雅儿,一切都过去了,你看着我,没事了。”
  我似乎是“嗯”了一声,目光从他脸庞落到地上,都善在那里静默地侧躺着,背部三支羽箭连做一线,贯穿了肩头,左胸和上腹,那一身轻甲,已再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我抬头望着多铎,“救他。”
  “雅儿,”他低头看了都善一眼,便以手覆住我眼睛,他的手出奇的凉,却干燥而镇定,“他死了。”
  我浑身一颤,顿失了力气,想伸手抱他,由指尖传来的却只有疲惫不堪的抽搐,靠在他身上慢慢往下滑落。他似是察觉我的异样,定住我腰,惶急地打量我道,“你有没有伤着哪?让我看看!”
  我一动不动任由他检查,直到他忽然顿住,才问,“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到自己深红的袍摆,看到地上的血迹,耳边仿佛有血滴溅落的响动,那不是我的——我想这样分辨,可是却不曾说出一个字来。
  他一把将我抱起,脸色苍白,双唇紧紧抿着。
  便在这时,倏急地“扑扑”两声,破空而过,远处的一个小兵应声倒下。
  我睁大眼睛,不敢置信那叫嚣的鲜血淋漓还未退尽便立然重演。“别动!”耳边窜过尖锐的风啸,他俯身,只将我往怀里一按,便听到他闷哼一声,搂住我腰的手骤然收紧,扣得我几乎透不过气来,脸触到他软甲上的铜片,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几支断箭跌落在脚边,而更多的寒意涌上来,我挣扎着在他怀里转过头去,碧色的寒刃带着一缕鲜血,透出他右胸,只近在我脸边,咫尺。
  “别怕,不碍事,”他将我放下推到身后。我伸手却不敢去碰他的背影,这并不是真的,他仓促转身时唇边来不及抹去的血沫渐渐和都善的身影搅作一团,在眼前晃动,无数白光的逼入眼睑,亮成一片金辉……
  然后连方才拥抱的温度都消失时,一切泯灭成了黑暗。
  青灰的颜色终于变浅,如数分出宽松的经纬线,交错成的薄纱垂幔,一缕清风便能拂动。
  诺敏趴在床边,侧脸上还带着泪痕,我费力地伸出手去,才轻轻一碰,她便警觉地睁开眼,一下子从脚踏上跳起来,惊喜道,“姐姐,你醒了!”
  那笑脸被无限放大,模糊而且失真,我合上眼轻问,“这是在哪儿?”
  “咱们在军中,这是上都的大营。”
  我“唔”了一声,她续便道,“你好好歇着,我去叫太医”,说罢飞快地走了。
  看来她没事呢,那真是再好不过。
  头有些痛,身上也乏力得很,抬起手时指尖便不受控地轻颤。我徒劳地紧了紧拳,却发现大拇指上尚未取下的扳指,有一道清浅的磨痕横过苍绿的玉壁内侧,下意识抚上去的那一瞬,似乎有一阵紧窒感直刺入胸口,我以手抵住太阳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可是越来越多的画面涌入脑海。
  “姐姐,你是不是不舒服?”诺敏进屋,见我失神的模样,转头急道,“李大人,快给福晋瞧瞧……”
  那太医忙抢上前来,先请了个安,这才摆好枕垫,在一旁的圆凳上落坐,“福晋,您……”
  我一翻身坐起来,撑着床沿道,“他伤的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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