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

第12章


我看了一眼,用手拭去灰尘,我看见扉页上那个女人的话:        
我愿意翘盼        
安然的醉酒微酣        
红胡子的老人        
微笑多恬淡        
我的舞鞋旋转        
歌唱到疯癫        
我愿弃世登仙        
旋转的车轮来为我献欢我怎会疲倦        
卓昂没怎么跟我说话,只是选了几张帕格尼尼的小提琴协奏曲,他生我的气。我说咱们吃饭吧,我请你。        
吃的是吉野家,他没用我请,付了两份套餐的钱。我们坐在靠窗户的位置,脸贴在玻璃上。他问我为什么不买那条裙子?我开玩笑地说是经济条件所制。     
第二部分第8节:半成品的爱情(三)(1)   
他说,我不是已经为你付钱了吗?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我们是两个不同的个体,现在以后都不会有太多亲密的纠结,纠结是困扰一生的重负,你没有必要这么做。而且也许你当时不那么做,我会考虑买的。        
卓昂打车送我回去的,他在车上的沉默让我不适应。我想也许是我说的那番话刺激了他,但我没道歉,我想我说的话是多么地正确,我拒绝和任何人产生纠结,多年后再相遇,陌生人是彼此心中最好的位置。我坚持让他只送我到楼下,我说,你走吧,不早了。        
他跟我道了晚安后,看着我屋里的灯亮起,才放心离开了我的公寓。        
城市里充斥着几米的绘本,我在三联书店里如同女高中生一样站着翻阅,书的勒口上写:在无尽的追寻中,会有一个又一个意外和错过,现实的城市就如同雾中的风景,隐隐地散发忧郁的美,承载着没有承诺的梦。        
他说,人生总有很多巧合,两条平行线也有交会的一天。        
工作结束的时候,我依然会去超市买半成品菜,然后会借我喜欢的王家卫的影片,卓昂会提前下班,在厨房里帮我做饭,我看着看着就会睡着,总是厨房里四溢的香味把我叫醒。卓昂把一切归置妥当然后默默地等待我的清醒,模糊中只有他的笑容清晰可见,分明的轮廓,细致的五官,一个无比英俊的男人。        
两个人安静地吃饭,时钟滴答声是惟一能听见的声响,我吃不了太多,三餐只是正常生活的标志,没有实际意义。        
吃过饭后,共同把餐具清洗干净,然后坐在地板上看卓昂带来的DVD,他并不是我假想的文艺片的男人,他带来了《索多玛120天》,我们看着八对男女做狗时的模样,卓昂引用李松樟的诗句:我知道自己是在体验一种滋味,而且是在早晨吃饱了肚子,适当的时候,揭开脖颈上的那根绳索后,又会忘掉肮脏的角落里人或兽的沉沦景象,除了每天照镜子时,绳索勒过的痕迹会让我有瞬间的不愉快,走在街上,还能吹出悠闲的口哨。        
他还会带来很多CD,有时我们会在吃饭的时候放“你爱我我爱你”的电台情歌,有时是帕格尼尼的小提琴协奏曲,一半的时候他说还好吧,这是我灌制的,吃惊中看见唱片封套赫然印着演奏者:卓昂。更多的是卡百利,我喜欢他们希望藉着看星空就可以忘记一切,回归自然的理念。卓昂说,水色,我想去云南,看看那始终在众神簇拥有被浓雾遮掩的天空,那里是我心中永不泯灭用激情编织起来的梦。我希望你能陪我一同前往。        
我答应你,如果我注定一生生活在城市,我希望最后一次看看不被雕琢的自然。        
去过卓昂住的地方两次,他一个人住很大的房子,他依然做很好吃的菜,我们第一次在餐桌上说很多的话,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冷漠的人,学不会与别人沟通,觉得自己面孔和内心都在加速苍老,不停息。        
卓昂在房间里拉小提琴给我,那精致的乐器已有岁月洗刷的痕迹,音色依然清澈明亮,音乐是不被束缚的感动。        
他放下琴拥抱我的时候,身体有微微的颤动,我的身体已经有四年未曾被触碰,我想它已经生病。我很寂寞的手势自然垂在身体两侧,我们是喝了一些酒的,上好的威士忌,彼此都有醺然的美丽,他的眼睛明亮,我的嘴唇灼烧,我们不知道是否还有能力控制自己的行为,他握住我的手,近似粗暴地堵住我的嘴唇。有那么一瞬,我想起第一个引领我身体的男人,他们有太多的不同,他是被黑暗笼罩一生的魔鬼,卓昂是高高坐在圣殿主宰世间一切的太阳之子。        
他的皮肤有阳光般温馨的味道,不是一个力量型的男子,却不缺乏暴风雨的撞击,温柔,细致,我喜欢他在欲望的潮水夹裹下依然异常温柔地用嘴唇摩挲我的耳垂,说他有多爱我,从相识的那一刻起,二十年来没有一个女人让他如此想要占有。        
我们互相拥抱,都感觉对方的美好,从肉体到灵魂,都是自己想要,我们新奇而又坦然地抚摸着对方,对方的每一寸肌肤都让自己兴奋不已。        
欲望退去后,我的身体又冰凉下来,我说卓昂,不要对我陷得太深。        
他说为什么?我爱你。        
我不需要爱。        
别闹了,我会爱你到死。我们在黑暗中有很短的对视,很快他就像个婴儿似的蜷在我怀里睡去。他匀称的呼吸让我翻来覆去也无法入眠,四年后我的身体给了一个小我四岁——第一次说爱我的男人。        
天刚刚露出鱼肚白,我便起床,透过层层水雾看镜中的自己,脖颈上有激情吮吸后留下的痕迹,小块小块的,暗红。        
卓昂还在床上,我想他昨晚太过疲倦,我套好衣服,在他耳边轻轻道了晚安。天亮说晚安,是我的习惯。        
我的广告设计依然得不到认可。那个从美国回来的上海男人问我,水色,告诉我究竟怎么了,你的作品有完美的技术却没有感情。        
我说没有办法,我就是一个如此冷漠的人。        
Harry凑过身来,身上有符合他地位的香水味,他说水色,我不要你对我一样冷漠,他的唇贴过来,我做好了足够的准备,我知道他如果不喜欢我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地容忍我失败的作品,办公室的空调有很合适的26℃,我们接吻的距离有合适的三十厘米,巨大的落地扇合适地遮住了我们之间的秘密,他头上无法抑制的皱纹提醒着我们终将无果而终。他说你可以在广告中没有感情,但要把所有的感情奉献给我。     
第二部分第8节:半成品的爱情(三)(2)   
他开宝马送我回家,远远我看见卓昂的脸,下意识地伸出手臂,看昨天的痕迹是否已经退去,Harry说,你在看什么?        
我说没什么,你现在让我下车吧,我想自己走回去。        
他说好吧,你自己当心。        
我确信卓昂看见了那辆宝马还有我们的拥吻,虽然他什么也没有问,依然帮我做半成品菜,依然用帕格尼尼谋杀我的思想,依然和我用身体取暖,我除了要求他不要跟我言爱,什么也不会拒绝。        
我没有同意卓昂搬过来或者我搬过去同住,尽管我们过着类似同居的生活,能产生纠结已经是很大的缘分,我满足现在的生活,我想没有进一步发展的必要,多年后形如陌路才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他抱着我的手突然松开,很难过地咬了咬嘴唇,没有任何声响,空气冰凉得令人窒息。他说水色,我会耗尽一辈子来记住你的一切,把它们深埋在心底直至形成化石。        
四年前的男人,只爱身体取暖的感觉。        
四年后的Harry,只爱完全占有的感觉。        
四年后的卓昂,只是肆无忌惮地爱我。        
我拨开头发让他看我额头上的伤痕,我说如果四年前,那个男人不用碎片谋杀我,我想我现在会爱上你,只是我心中已经没有爱情了。        
那晚,卓昂的欲望异常猛烈,我们痴缠太久,他太想占有我的灵魂,他自始至终占有的只是我的身体。他发现这一切时像个孩子趴在我的身上哭泣,我抚摸他的后背,我说卓昂,我不相信男人的眼泪。        
他托住我的下巴,他说水色,那些男人的眼泪都不是真的,但我的眼泪是。        
我说这真他妈是个悲哀。        
我一直周旋在两个男人之间。卓昂开学后,我要求他不要天天来找我,只有周末可以。Harry总是试图用物质满足我,但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是觉得吃饭时突然响起他美国妻儿的越洋电话,他总是很温柔地嘱咐她们,好像彼此依然相爱,她不会知道她的丈夫和另一个女人纠缠不清。只因身处异乡的寂寞,只因这个女人安静得让他放心,不索要回报,他想他们之间的游戏是公平的,绝对公平。        
几米说,人生总有许多意外,握在手里的风筝也会突然断了线。        
如果不是那个星期日遗落在我家里的乐谱,故事就不会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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