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扬天下

第66章


你们还不能体会。一对小夫妻被突然拆散或生离死别的滋味。”
  高凌宇必须不停地找,他越来越怀疑宫莲花这个女人了。只是却又想不通,她如果害死了情敌铁梅心。又怎么会喜欢那个孩子?
  “大妇爱小妾,贤名世少有;晚娘疼前于,慈心天下闻。”像这类事大概是少之又少吧?
  到何处去找呢?这两天他曾希望侥幸地在大街上能遇上她,或者她落了店,因为她背了个孩子,总要停下来喂孩子及喂她自己吧?甚至还到醉仙居去找过,但仍是找不到。
  于是他又想到了那尼姑底,自铁梅心失踪后,他来此已是第三次了。由于白天又下过雪,如无人来,这尼庵门口不会有足印的。
  现在他发现一行足印通往阉底,内行人一看就知道是平常人。他潜入庵内在正殿对面的映壁上伏着,可看到正殿神龛旁有个人影在晃动。
  这是个中年尼姑,不知在拿什么东西用包袱包着,然后提起来匆匆走出正殿,看来包袱很沉重。
  高凌宇隐隐看出,那天铁梅心来此生产,庵主老尼协助,曾吩咐这位中年尼姑去烧开水备用。他一掠而下,站在这尼姑面前,尼姑受惊,竞退了两步倒在雪中。
  包袱落在地上,发出金属的撞击声,但又立刻把包袱抱在怀中,高凌宇看出,这尼姑神色暖昧,行动鬼祟,一定在作不光明的事,道:“请站起来说话。”
  尼姑站起来打个问讯,道:“施主有什么事?”
  高凌宇道:“师傅,难道不认识在下了吗?”
  尼姑看了他一下又低下头去,道:“贫尼没有见过施主
  高凌宇道:“师傅忘了那天有位姑娘来此生产,庵主叫你去烧水的事了吗?”
  尼姑似很吃惊,讷讷道:“贫尼并没有被派去烧开水……贫尼那天外出采办伙食,不在庵中……”
  高凌宇一把揪住了她的胸衣,但又觉得男女有别,只是此尼明明说谎太可恶,把她损在地上道:“好一个释伽的叛徒,竟敢瞪着眼说谎!”
  尼姑道:“大侠饶命……贫尼实在是害怕……受到牵连……所以不敢承认……大侠有话就问吧!”
  高凌宇道:“有人在此生产,你协助烧开水,本是好事,为什么又怕受到牵连?”
  尼姑战战兢兢地道:“因为……因为那位姑娘生下孩子之后……被两个坏人追赶……不支倒地……大量流血而亡。”
  高凌字眼前进射着星星,不是金星,而是血红的星星,即使男人未生过孩子,也可以想像,刚生下孩子,人在半虚脱状态之下而被追赶的惨烈状况。
  仰着头,漠视着晦暗的天空,道:“两个人是谁?”
  尼姑道:“贫尼当时也没听清,好像一个姓唐……另一个受了伤……样子很特别……眼小……两腮无肉……”
  高凌宇惨然一笑,喃喃地道:“果然有柳怡斋这个败类,另一个必是唐继耀了……好!这笔帐总算弄清了债户。”
  尼姑道:“大侠可以放我走了吧?贫尼没做什么坏事,只是把贫尼这些年来的积畜带走……”
  高凌宇相信包袱中有数百两银子,而且也不可能全是她积蓄的,他冷冷地道:“庵主呢?”
  尼姑悲声道:“和收生婆都被那个小眼睛的人杀死了……可怜底主一生善行无数……竞有这般下场……”
  高凌宇道:“把当时两贼追赶那姑娘的情况说得详细点,记住!有一字不实,休怪我手段毒辣。”
  尼姑颤栗着,道:“是的,大侠……贫尼一定把我看到的都说出来……当那姑娘生下孩子时,先出现了一个人,……那就是姓唐的……他一出现就不停地笑……”
  高凌宇重复着:“笑?不停地笑?”
  尼姑道:“是啊!他说姓高的风头出得太大了,要那姑娘来补偿。这工夫有个叫小翠的丫头和姓唐的打起来,不久小翠就弄得满脸血污……不一会又来了个受伤的两腮无肉的汉子,用一种怪兵刃戳在小翠的腰上、背上及大腿上
  高凌字道:“说下去!”
  尼姑道:“是……是……小翠拼死抵挡,遍体鳞伤也不退缩……后来姓唐的向她用指头弹了两下,怪的是……小翠就摇摇倒下了……”
  高凌宇点点头,小翠是中毒才倒下的,如不中毒,她会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流尽最后一滴血才会倒下。他冷冷地道:“再说下去。”
  尼姑续道:“庵主和收生婆都被杀死,贫尼那时在前窗外吓坏了……竟忘了逃走……那个姓唐的叫刚生产的那位姑娘逃走……”
  微微一怔,有点惶惑地,高凌宇道:“姓唐的会放生?不可能吧?”
  尼姑道:“大侠……其实不是放生……只是当时贫尼也以为姓唐的良心发现,终是不忍,才决定放了那位姑娘,可是另一个要阻止他,他却向另一个眨眨眼。”
  高凌宇的表情肌肉抽搐着,道:“那姑娘怎么样?她有没有逃走?”
  尼姑道:“姑娘最初不走,后来两人都劝她逃走,姑娘改变了主意,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自后面逃走……她抱着孩子跑不快,但她为了孩子……必须尽一切努力奔行……有几次摔倒在雪地上……”
  面孔扭曲,五官的位置已不规则了。高凌宇转过身子,背向尼姑。尼姑道:“贫尼当时也忘了危险……就跟到后门处去看……姑娘抱着孩子在前面奔行……后面两个坏人跟着……才奔出不到一里路……贫尼就看到姑娘倒下没有再爬起来。原来他们要姑娘逃,只是要她死得更痛苦些
  高凌宇道:“以后呢?”
  尼姑道:“贫尼当时手脚都冻僵了,也想到庵中的师姊妹都逃光了,自己还在这儿太危险了,立刻去拿自己的重要东西。当我拾掇好了之后,忍不住好奇……还想看看那位可怜的女施主如何了,当时一看,不禁大惑不解……”
  高凌宇突然转过身来,眼球上血丝隐隐,道:“为什么大惑不解?是不是情况有什么变化了?”
  尼姑道:“是的……本来是两个坏男人追赶那位生产后奔命的女施主——记得她在奔出后门外时,贫尼清楚看到……她的雪上足印是红的……贫尼相信……她倒下的时候已失血太多……”
  高凌宇厉声道:“决说!为什么大惑不解?”
  尼姑讷讷的道:“贫尼发……发现那……那两个坏男人不见了……却像是一个女人背着孩子……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在拨雪埋什么东西……”
  高凌宇道:“你以为她在埋什么?”
  尼如道:“贫尼也不知道,猜想必是埋……埋尸体……”。只是为什么两个坏人不见了……却是个女的背着孩子在埋尸呢?贫尼弄不清。”
  高凌宇道:“会不会是小翠姑娘?”
  尼姑道:“贫尼以为不是,因为看衣着是不同的,因为贫尼再回到那生产的屋子去看昏倒的小翠姑娘却已经不见了,地上有不少的凝冻的血渍。”
  高凌宇想了一下道:“没有说谎吗?”
  尼姑连连打扦道:“大侠……贫尼不敢……贫尼说的句句都是实话……那姑娘拨雪埋好了之后,很快就离开了。”
  高凌宇道:“那埋东西的地方,你一定还能记住吧?”
  尼姑道:“大侠……我恐怕记不住了!”
  高凌宇冷峻地道:“去找找看吧,带路!”
  尼姑不敢不去,找了把铁锹就出了尼庵后门,向小山坡上走去,脚下踏着冰凉的雪,心上也像是堆满了雪。听尼姑的陈述,梅心伯是凶多吉少了。
  最最使他不解也不能不怀疑人性的善恶问题是唐、柳二人竟要一个刚生产的女人拼命奔行,而至于大量流血而倒毙,这又岂是“狠心狗肺”四字所能形容的?
  尼姑在附近打量了半天,最后才认定是这地方,而且看那雪堆,似乎是经人用脚拨雪堆积起来的。
  尼姑挖了几锹,锹尖碰到了硬梆梆的物体。高凌宇冷峻地道:“你已经伤了她!站到一边去……”
  尼姑把铁锹递给他,但他未接,却用双手扒雪,才三五下就露出了衣服,那正是梅心生产那天所穿的酱紫色丝棉上衣。他的手在砭骨的积雪中抖动着、疾扒着。
  终于,先扒开了面部的雪,那是一张被他吻过、贴过、抚摸过的脸,虽然已无血色,却并不是很难看的。有人说冻死的人脸上有笑容,烧死的人最难看。但梅心应该不是冻死,而是失血过多而死的。
  他把脸贴在那冷硬如石头的面孔上,串串英雄之泪流溅在那僵硬的娇靥上。多么不真实的现实?曾几何时,他们还计议过为孩子取名以及产后如何安置她,以便他能放手去做几件大事。
  言犹在耳,已是人天永隔。他托起硬挺的遗体转过身来,那尼姑已经走了。她是去偷庵中的细软,因为老尼已经死了。
  梅心的遗体停放在醉仙居后院小屋正间正门处的床板上,已请奶妈为她换了寿衣。直肠子的李乾,曾两次昏倒。江、孙二人也是双眼红肿。
  而高凌宇却已不再哭泣,坐在梅心遗体旁,木然地、安静地望着她的脸,握着她的手,已有三四个时辰了。
  世上没有一种秤、量的器具能测出他到底有多少痛恨和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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