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静如秋花正好

    周末，田静茹同往常一样来医院照顾父亲。一来就看见住父亲隔壁床的病友被人盖上白布推出去了，整个病房陷入了沉闷之中。那个人姓孙，平日里静茹总叫他孙大爷，是个很活跃的小老头，经常来找自己的父亲下象棋，人也很健谈。
    等他离去了，大家伙才知道，原来这老头一直都是一个人，从他住院开始就没见家属来看过他，那时他总说儿女忙，在国外赚大钱呢。人死如灯灭，有关他的一切也被迅速消灭，床套，被褥被一个戴着厚厚口罩的护工的清理下，一律被换成了新的，唯一的留下的，只是那副象棋，还是因为父亲的执意恳求才被留的。
    病床经过了简单的消毒，又住进来一个新病友，是个年纪才四十出头的中年人。他一来就给病房里的病友都拿了点水果，然后迅速地跟大家伙打成了一片。也是，这些都是坏了肝的人，可是。他们的心并没有坏，互相鼓励是他们彼此坚持下去的信念。在这个病房里，大家都是同路人，无论富贵贫穷，穿的都是这统一的病号服，没有任何的阶级可分，唯一区别的，就是他们谁命长些，谁短些。
    吃过午饭，田父看着这压抑的病房，户外正有人吵着什么，隐约可以听出是一对儿女在推脱责任。田父看着眼前瘦削的女儿，忙把她叫到跟前，开始聊起天来。
    “茹茹啊，上高三了，功课难不难啊。还有啊，跟秋华那小子怎么样啦？他没欺负你吧？”田父关切地问道。
    “还可以的，爸，你吃个苹果。秋华，对我挺好的，他不敢欺负我。”田静茹边说边给他削了个苹果。
    “你妈最爱苹果了，我还是吃不惯，给我个香蕉吧。”田父咬了一口，又将苹果放下来。随后继续补充道：“你要忙的话，就别总来了，总泡在病房里，人也会变得消极的，你现在是需要好好冲刺的阶段了。爸老了，这些东西都看淡了。”
    田静茹看着父亲日益消瘦的身躯，不禁红了眼，摇摇头道：“不忙。爸会长命百岁，会活很久很久，以后你还要看着我出嫁，然后亲手抱抱你的外孙呢。”
    “长命百岁，好好，长命百岁，爸努力努力。”田父眼角泛起泪光，遂又拿起刚放下的苹果，大口地吃起来。
    他自己的身体，他当然知道是什么状况，每天他几乎都能感受到癌细胞在撕咬他的每一个细胞。可他仍旧让医生瞒着静茹，他怕他一倒下，她也就垮了。
    然后他又突然想起什么，说道：“静茹啊，爸的房间里还有一张银行卡，是留来给你将来上大学用的，你记住了，密码是你生日，别忘了。回南天的时候窗户记得少开，知道吗？等爸走了，随便找个公墓即可，爸一生下来就是个孤儿，也没有根，哪里倒下就在埋在哪里吧。爸恨自己是个孤儿，让你现在没有人可以寄托，爸惭愧啊。”
    “别说了，别说了，爸，你要好好活着，好好活着，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田静茹说着便大哭了起来。这哭声是对人脆弱生命的悲悯，亦是对坎坷命运的妥协。华夏的医疗卫生技术在迅速提高，这点毋庸置疑，可是在真正的大病面前，人的生命依旧若风中残蝶，根本无力抵抗走向凋零的命运。
    “夏虫不可语冰”，喧闹了一个夏天的鸣蝉，终于在十月退出了四级舞台。如果他有人的思维，那么在秋天来临前的那一刻，他会想什么呢？我们无法预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