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敢如此年轻

第2章


 
  曲宁的脸色有点泛青。他说:“够了,你真会玩。在凌晨2点,胡乱拨通一个陌生人的电话,然后让他翻窗跳墙出来陪你兜风,是够刺激的。” 
  果果说:“不是,真的不是。如果你非要这么认为,那我就Sorry。” 
  曲宁不说话,一只手握住麦管,吸着侍应生送上来的可乐。间隙,他抬头去数房顶和墙面的灯光。筒式的镭射灯,管式的水银灯,还有舞池顶端旋转式的彩色激光灯,一共74只,不错,是74只。现在,他把这个酒吧所有的灯具都数完一遍后,真的感觉有些尴尬,他不知道自己是该起身就走,还是留下来和她继续交谈。 
  在他茫然的这一刻,有人拍打了一下他的肩头。曲宁稍稍一惊,回头望去,是一个头染金发,身着乞丐服的年轻人,他裸露的肩膀上,绘有蓝色的文身,左耳垂并排戴着2只银色的耳钉,右耳则吊着一只刻有白色云纹的小耳环。 
  如果你没有钱,那你一定要够帅;如果你不帅,那你一定要够酷;如果你不酷,那你一定要在耳朵上打孔。身体打孔的一代,流行蓝药水和白金属。他们表象的玄惑、怪异,其实掩饰不住金钱的匮乏和内心的张狂。眼前的这个人,大约就是。曲宁在心中暗想。 
  他正站在曲宁的面前,正作惊呼状:“嗨,你是曲宁吗?哈哈,我是刘加!” 
  曲宁端详了半天,终于认出来了,是他高中时的同学。“呵呵,瞧你这身装扮,都快不认识了。3年了吧?” 
  “不错,毕业后就没见过面了。你的变化也不小呀!”刘加看了一眼坐在曲宁身边的果果,试探地询问:“是你女朋友?” 
  曲宁的脸一下子红了,赶忙说:“不是,不是,刚认识的朋友。” 
  “你还是这么老实!呵呵。”刘加坐了上来,和曲宁东扯西拉。 
  他说他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先在家玩了两年,现在是汉口扬子街上的小老板,做服装生意,专营那种荒诞怪异、加有大量金属饰物的另类服装。他说他是潮流的引领者,不在乎是不是挣到钱,而在乎是不是满足了自己的心情。 
  曲宁好奇地问:“就是你身上穿的这种吗?” 
  “差不多吧。”刘加把双手交叉在胸前,摆出一副骄傲的姿态。“有空去看看哦,给你女朋友……嘿,给你朋友派一件怎么样?” 
  果果没有搭理他们的谈话,她故意朝舞池中Happy的安安打了一个响指,这是给曲宁和刘加一个暗示。在她看来,自己是不可能有男朋友的,如果说真有一个男朋友的话,安安算是暂时的一个吧。这就像从前的印度,某个庄园主的女儿突然喜欢上了自家的男佣,那是一种贵族对平民的喜欢,是高贵对微卑的俯首称臣,是平淡乏味后对某种刺激的一时追捧。   
  像他们一样疯狂(3)   
  来武汉之前,果果记得安安说过,他在汉口一家人气很旺的酒吧做酒保,从15岁开始在那里做事,先做门童,后来做侍应生。那个酒吧的老板不知是出于怜悯,还是出于赏识,在他长大后,出钱送他去职业学校学会了一门调酒的手艺。他现在是那个酒吧的台柱子,一只不锈钢冰壶或者几只高脚玻璃杯是他使唤魔法的道具,他手指、手腕、手臂上的动作,甚至腰部和腿部的动作,就像一个三流的舞蹈家。而他舞蹈的姿势,又恰恰极像一个一流的调酒师。 
  果果看着安安夸张的身体,以至毫不在意背后还坐了一位冷峻的男士,他正牢牢地盯住自己。她再回头时,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从她的身上游走了,她用同样一种漫不经心的目光把他抓回。这是一个男士的侧面,穿着正统的薄面黑色西装,理着正统的板寸头。她虽然无法看清他完整的轮廓,但就在几秒钟之前,似乎有一双锋利的刀片,让她周身一冷。如果它继续停顿在她的身上,果果就会觉得自己膨胀的身体一点一点地被人切开,然后一块一块地被人翻来翻去。 
  片刻紧张的气氛,使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一时找不到话题。刘加赶紧起身告辞,他有些阴阳怪气地说:“你们慢慢玩,慢慢玩啊。” 
  令人费解的刘加溜到了酒吧前台。他掏出一只硕大的光面牛皮钱匣,让侍应生给曲宁和果果送去了两支“喜力”,然后跳将起来,落坐在一只镀铬的高脚圆凳上。他手握高脚玻璃杯,朝这边一扬,并点头微笑。那意思是,怎么样?老同学,在女孩子的面前,我给足了你面子吧? 
  果果不忘还敬了刘加一个答谢的手势,她右手的“OK”指形快起快落。看得出来,她有些敷衍搪塞,并不十分感激眼前的这两支“喜力”。你把你的喜欢强加给了别人,仅仅是为了换回一个刻意的手势而已。 
  她再次面对曲宁,突然冒出一句:“你今年多大?” 
  “21。你呢?”曲宁顺从地回答,又试探地反问。 
  她有些心不在焉。“我当然比你老啦,23。” 
  “23也老吗?不老吧,看你顶多也就20啊。”曲宁故作风趣地说。 
  果果牵强地一笑:“呵呵,是吗?那我得谢谢你,就算我们同岁吧。” 
  “呵呵,也许。”曲宁也附合地一笑。 
  果果神情飞扬:“那我们做朋友了?” 
  “行啊,有什么不行?”这一次,曲宁爽快地应和了她的话。 
  果果站起身来,拉着曲宁的手说:“像他们一样疯狂。”   
  我们没有性别,也没有隐私(1)   
  “我是他们中间最疯狂的一个!他们的疯狂只是身体的宣泄,而我的疯狂是情感的畅达。你看,我叫他老公,他叫我老婆,可我们是无性同居。我们没有性别,也没有隐私……” 
  曲宁不会跳舞,所以拒绝了果果的邀请,他坐在艾米的身旁,听她这么平静地说。真看不出来,这个样子有点不合群的女人,可以和他一见如故,可以毫不掩饰地将自己的感情生活袒露无遗。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曲宁朝舞池中眺望,那是先旗嚣张不羁、目空无人的身影。他正满头大汗地大喊大叫,但听不清他在叫喊什么。 
  他就是艾米所说的“老公”。曲宁当然知道这个风靡中文系的新词:“老公”亦即“劳工”。就是女生进食堂时找来的饭票子,上楼时找来的人梯子,外出时找来的花架子。曲宁怀疑艾米别有用心。 
  “在说先旗之前,我想说的是果果,她是我表妹,一个疯里魔气的死丫头。我是通过她才认识先旗的,3年前,我生日那天,她把先旗带到我的面前,说是送给我的一件生日礼物。我当时简直就要笑岔气了,因为我当时的男友就在我的身边。喔,我忘了告诉你,我先后谈过3个男朋友,最长的相处一个多月,最短的才一个星期,刚才说的那位,那天刚好相处了一个星期。见过先旗后,我就和那个人分了手,不是他和他们不好,而是他们太健康。真的,说来没有人相信,我那时特想找一个病恹恹的男孩做我的男朋友,试着去照顾他,疼爱他。先旗的样子是那种病态的无精打采,我见过后就无法自拔了,觉得我的男朋友就应该是先旗这个样子。于是,开始和他恋爱,然后同居。” 
  “你可以不告诉我这些。”曲宁的抢白是从“同居”这个词开始的。事实上,他是一个羞怯、谨慎而又警惕的学生。真有无性同居吗?女人的伪善犹如潮头一般,总是把那些肤浅的浪花冲上堤岸,而将暗涌的惊涛深藏心底。 
  “呵呵,对不起,我有点晕了。”艾米中断谈话,再也没有提起无性同居的话题。在这个偷窥与被偷窥的年代,人们将隐私进行到底。当你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与另一个局外人讨论隐私问题的时候,他会认定你真是一个疯子! 
  一般说来,疯子都是这样的,他们生活在这个浮躁不安的世界,每时每刻都在大众面前公开意淫。如果一个男疯子和一个女疯子在一起,没能发生什么可称为故事的事件,那实在是毫无道理可言。不信,你看看眼前的这群人吧!曲宁这么想着,觉得特别无聊,特别恶心,他又去数房顶的灯光。这一次,他数到的数目是73只,离刚才差了1只。曲宁使劲地摆一摆头,只觉眼前斑斓一片,有无数只发毛的光圈,在空中晃来晃去。 
  他揉了揉有些胀疼了的眼睛,深吸一口气,从头数起。 
  凌晨2点多,果果一群人从舞厅出来,在大学门前的大排档继续喝酒、吃烧烤。安安盯上了曲宁,他把满满一杯啤酒推到曲宁的面前,说:“干!” 
  曲宁有点着难。“实在不行,我喝一口可以了吧?” 
  安安鄙夷地说:“就一口哇?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果果听见安安的话,有点生厌。她冲着他喊道:“你丫有种!谁像你‘酒煲’啊?!” 
  安安掉过头,朝果果一挤眼:“我倒!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无酒莫强求嘛。” 
  果果把那杯啤酒夺过来,一仰头,倒进了自己的嘴里。“你要比试就和我比试好了。” 
  先旗和艾米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直夸果果侠义、痛快。果果把酒杯又举到先旗的面前:“要不,咱们比试、比试?” 
  先旗摆了摆手,顺手搭放在艾米的肩上。“早就不喝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心里特别想念从前喝酒的日子。3年前,先旗抱着那把破吉他,跑过上海、西安、北京和新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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