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雕刻家-悬疑女王渥特丝作品

第9章


环视着教室内的课桌椅,黑板,书架,穿着整齐制服、正专心上课的女生。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家长可以借着威胁要将孩子转学及拒缴学费,来掌控学校的教学方针。只要家长有这种权力,校规就千篇一律:勤教严管、成绩辉煌。有栋建筑显然是图书馆,她隔着一扇窗户往里看。怪不得吉宛坚持把女儿送到这里来受教育。罗莎敢打赌,林园综合中学一定不负责任,只教英文、历史、地理,拼音根本无人过问,法文则是课外社团活动,拉丁文连听都没听过,科学则只是闲聊时谈起温室效应…… 
  “我能效劳吗?” 
  她笑着回头,“希望这样。” 
  一名五十开外的干练妇人站在一间挂着秘书牌子的房间门口。“你是来替孩子探视未来的求学环境?” 
  “我倒希望我是。这学校很雅致,我还没有孩子。”她向那满脸疑惑的妇人解释。 
  “既然这样,有需要我效劳的地方吗?” 
  罗莎拿出一张名片。“罗莎琳·蕾伊。”她自我介绍。 
  “我能否和校长谈谈?” 
  “现在?”那妇人满脸诧异。 
  “是的,如果她有空。没空的话,先约个时间,我下次再来也可以。” 
  妇人拿起名片,专注地看了许久。“可否先请教一下,你想谈些什么?” 
  罗莎耸耸肩,“关于贵校,以及曾就读贵校学生的基本资料。” 
  “莫非你就是写《穿过镜子》的那位罗莎琳·蕾伊?” 
  罗莎点点头。《穿过镜子》,她刚出版的得意之作,相当畅销,口碑也极佳。这本书是研究几世纪以来对美女审美观的转变,她如今有点想不通,当初怎么有这股精力完成这本书。有爱就不怕苦吧,她想,因为这个主题很令她着迷。 
  “我拜读过大作了,”妇人笑着说,“我对你的那些结论都难以苟同,不过你所提出来的观点相当发人深省。你的文笔很洗练,不过这一点我想你早有自知之明。” 
  罗莎笑了,她立刻对这妇人萌生好感。“你倒很坦白。” 
  那妇人看了看表,“到我办公室坐一下吧。半小时后我必须见几个学生家长。在此之前,我很乐于先为你提供一些基本资料。这边请。”她把秘书室的门打开,带着罗莎走入另一间相连的办公室。“请坐。咖啡?” 
  “麻烦你了。”罗莎坐在她指示的那张椅子上,看她忙着张罗咖啡壶和杯子。“你就是校长?” 
  “是的。” 
  “在我那一代,教会学校的校长都是修女。” 
  “那么说你也是教会女中毕业的?我刚才就猜你可能是。加奶精?” 
  “咖啡就好,不加糖。” 
  那妇人端了杯热腾腾的咖啡到罗莎面前的桌上,坐在她对面。“事实上,我的确是个修女。布里吉修女。很早以前,我们就取消了穿神职人员制服的习惯,因为那样让我们觉得和公众之间筑起一道藩篱。”她笑了笑,“我也不知道神职人员的制服到底有什么不对劲,公众就是会对你敬而远之。我想他们可能觉得,在神职人员面前必须谨言慎行吧。这可令人吃不消。和他们聊天都会变成唱高调。” 
  罗莎跷起腿,轻松地坐在椅子上。她没察觉自己放松了心情,不过她的眼神已经自然地流露出这一点了,她眼中散发着开朗与幽默,一年前她的个性就是这样。如今,她能表现的只剩下了痛苦。“或许是良心不安吧,”她说,“我们必须字斟句酌,以免受到谴责。”她轻啜一口咖啡,“你怎么会觉得我像是教会女中出身的?” 
  “你的外表。你看来像个离经叛道的叛逆女孩。我猜你不是犹太教就是天主教的叛徒。新教的包袱比较容易抛弃,他们的要求通常不那么严苛。” 
  “事实上,我在写《穿过镜子》时,一点都不离经叛道,”罗莎温和地说,“我当时仍然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 
  布里吉修女听得出她口气中的愤世嫉俗。“不过如今已经不是了?” 
  “不是了。我的上帝已经死了。”她望着布里吉修女谅解的神情,淡然一笑。“你读过那则报道了,我想。我没想到你也会看那些社会新闻。” 
  “我是个教育家,亲爱的。在我们这里,无论地方小报还是广告传单,我们都读得津津有味。”她并没把眼光移开,或表现出尴尬的神情,这令罗莎觉得很温暖。“没错,我读过关于你的那篇报道,换成是我,也会因此放弃上帝的。也真是太残酷了。” 
  罗莎点点头。“如果我没记错,”她再回头谈起她的书,“宗教在我书中只占一章的篇幅。你怎么会难以认同我的结论?” 
  “它们都是从同一个前提引申而来的。因为我没办法认同那个前提,所以也没办法接受那些结论。” 
  罗莎深锁双眉,“是哪个前提?”   
  《女雕刻家》四(2)   
  “美丽是肤浅的。” 
  罗莎诧异不已,“你觉得不是这样?” 
  “没错,我不认为那放诸四海而皆准。” 
  “你真让我大跌眼镜。亏你还是个修女!” 
  “身为修女与此无关。我很通达世故人情。” 
  这倒与奥莉芙不谋而合。“你真的认为外表美丽的人也有内在美?这一点我难以苟同。照你这么说,外表丑陋的人,内心也很丑恶了。” 
  “你这个推论就不是我的看法了,亲爱的。”布里吉修女委婉地说,“我只对‘美丽只是外在美’这一点提出质疑。”她抚摩着手中的咖啡杯,“当然,这种想法很能安抚人心———那表示我们可以觉得自己很好———然而,美丽就如财富,是一种道德上的本钱。富人可以乐善好施,急公好义,这一点穷人就做不到。当你连下一顿饭都没着落时,实在无暇去顾及仁义道德的问题。”她苦笑了一下,“只有在你安贫乐道时,贫穷才能提升人的精神境界。” 
  “这一点我不反对,可是我看不出美丽与财富有何关联。” 
  “美丽可以使你免于因孤寂或受排斥而产生负面情绪。外表美丽的人总是占尽先机,他们一向有利得多。这一点你自己在书中也曾提起,所以他们比较不会怨天尤人,不会嫉妒,也不会因为别人有但自己没有,而产生垂涎之心。他们反倒总是别人艳羡的对象,而不是觊觎他人的人。”她耸耸肩,“难免会有例外———你书中所提的那些———不过,依我的经验,如果一个人外表很迷人,这种魅力可以深入内在。你可以争论到底是先有内在美,还是先有外在美,不过通常是秀外慧中,内外皆美。” 
  “所以如果一个人有钱又美丽,就可以荣登圣殿了?”罗莎语带讥讽地问,“对基督徒而言,这种观念未免太激进一些吧?我认为耶稣基督所宣扬的教义与此刚好背道而驰。圣经上好像提到,让富人进天堂,比让骆驼穿过针眼还难。” 
  布里吉修女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你读过的那所教会学校显然把你教育得很出色。”她心不在焉地搅动着咖啡。“没错,耶稣是说过这种话,不过,我想如果你看这句话的上下文,就可以证明我的论点,而不是推翻我的说法。或许你还记得,一个富有的年轻人问耶稣,如何得到永生。耶稣回答:谨守十诫。那年轻人说:我从小就信守十诫,还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耶稣说,如果你想十全十美———我强调,是十全十美———就将你所有的家产变卖,捐赠给穷人,然后跟随我。那年轻人懊恼地离开了,因为他家财万贯,舍不得变卖。这时耶稣才说:富人要进天堂,比让骆驼穿过针眼还难。所以,耶稣说的是十全十美,而不只是善良。我设身处地替那年轻人想,要将他的家产变卖,意味着卖掉他的房地产和生意,也要放弃他的佃农或员工,所以难免会陷入道德上的两难境地。不过我认为耶稣的用意是说:到目前为止,你一直是个好人,不过若真要考验你能好到何种境界,就得弃富变穷。要成为完人,就得跟随我,而且在穷得必须靠偷窃和诈骗才能活命时,仍能谨守十诫。那是个不可企及的目标。”她喝了口咖啡。“当然,或许我错了。”她眨了眨眼。 
  “我不想和你抬杠,”罗莎直言不讳地说,“与你辩论教义,我恐怕是班门弄斧。不过我认为,你刚才说美丽是一种道德资产的论点,恐怕很难站得住脚。因美丽造成的虚荣和自负这些缺点又该怎么说?还有,你怎么解释我们身边就有很多长得一点都不美,却很善良的人?” 
  布里吉修女再次开朗地笑出声来。“你一直在曲解我的说法。我没说过若要善良就必须美丽。我只是和你讨论你所宣扬的‘美丽的人不善良’这个论点。依我的观察,大部分外表美丽的人都很善良。虽然这点又很容易引起争议,不过我还是要说,他们比较有善良的本钱。” 
  “那又回到我刚才的问题了。难道长得丑的通常都不善良了?” 
  “那倒未必,就像我们不能说穷人都是邪恶的。那只是表示他们面临的考验比较严苛。”她把头偏向一边,“就以奥莉芙与琥珀为例吧。我知道你就是为此来找我的。琥珀一生如意顺利。她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女孩,而且真的是秀外慧中,人见人爱。奥莉芙则孤僻没有人缘。她一无是处。她贪婪、狡诈,而且常常很残酷。我觉得很难喜欢她。” 
  罗莎无意隐瞒她对这个话题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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