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烈灵魂

    韩飞羽很快便发现了韩可颜的所在。
    少女浮在阴池中，身上的裙子缠成一圈一圈几乎将她裹成了茧，只留下了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韩飞羽的心猛地抽了一下，然后暗自舒了口气。
    幸好没有跌入阳池，不然韩飞羽也没把握全身而退。
    上次抵达这里的情景历历在目，韩飞羽自问不能在阳池中欲予欲求。
    他很快便冲进阴池，然后内心沉了下去。
    他没感受到韩可颜的呼吸。
    韩飞羽伸出手，至尊火从手掌处缓缓扩散开来，将韩可颜包裹其中。
    念蝶没有感应到威胁，再度化成了人畜无害的模样。
    韩飞羽托着韩可颜，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入韩可颜的体内。
    输入的灵力越多，韩飞羽的眉头皱得越紧。
    “你妹妹还没死。”祝融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韩飞羽急忙看向他，“你有办法救活她？”
    “本就没死，为何要救？”祝融看着躺在韩飞羽怀中的少女，“如果我猜得不错，这对韩可颜来说应该是一场造化才对。”
    韩飞羽有些疑惑。
    祝融解释道：“你妹妹的天赋一般，充其量也只能达到五六阶的程度，但这次前来阴池，催生了她体内的灵种，一个不好，她也能获得至尊火也说不定。”
    韩飞羽说道：“我只想让她醒过来。”
    祝融挑了挑眉，“灵种蜕变可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
    韩飞羽认真道：“韩家有我一个人陷入深渊便够了，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妹妹能够像个正常人那样度过一生。”
    祝融大笑。
    韩飞羽恳求道：“所以，你能让她醒过来吗？”
    祝融想了想，“不是没有办法。”
    韩飞羽双目一亮，“怎么做？”
    祝融说道：“把你的灵晶给她，你的灵晶本就是至尊灵晶，它会本能地压迫韩可颜的灵种，只要能够将她的灵种压碎，便能强行把她从灵种蜕变的过程中逼出来，这样，她便能醒过来了。”
    韩飞羽微怔，旋即大怒，“你在开玩笑？”
    祝融摊开手，“我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这就是唯一的解决办法......别忘了，你母亲也是用这种方法救的你。”
    韩飞羽沉默了会儿，“该怎么做？”
    祝融指了指阳池，“你要先去那边，剥离你的阴火之晶的同时顺便觉醒你体内的阳火之晶，不然你把你的灵晶给你妹妹，你必死无疑。”
    韩飞羽深深地看了祝融一眼，总觉得这件事情并不是很简单。
    祝融一脸坦荡，全然没有隐瞒之色。
    “好。”韩飞羽说道：“我信你。”
    祝融笑了笑，“本以为你还要想一会儿，这么快就做出了决定真的好吗？”
    “当然。”韩飞羽轻声说道：“你毕竟是我的兄长，想来不会那么轻易地让我去死。”
    祝融微怔，然后开怀大笑。
    韩飞羽猛地冲入阳池。
    一股前所未有的灼热感瞬间涌上他的心头，紧接着，巨大的痛楚弥漫了他的全身。
    只一瞬，他的身体便爆碎了，然后又凝在一起，然后又爆碎，又恢复。
    近世强者的恢复能力极强，哪怕是阳池也不能做到完全磨灭。
    韩飞羽就在这种爆碎和重聚中煎熬着，他没失去意识，只是生不如死。
    ......
    ......
    祝融看着韩飞羽爆碎
    出来的骨血和肉沫，有些沉默。
    片刻，他自嘲地笑了笑，凭空拿出了两把枪。
    一把名为火凤，一把名为龙雀。
    火凤在阴池中出现的瞬间便解体了，先碎成块状，然后絮状，再然后变为粉末，最后化为一滴滴液体。
    祝融伸出手冲着液体虚握了下。
    所有的液体凝在一起，变成一个铁球......铁水做成的球。
    祝融的眼神有些火热，将龙雀至于阴阳交融之间。
    龙雀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似乎想要逃离此地，又似乎是在为某种即将发生的事情欢呼雀跃。
    祝融将火凤融化的铁水洒在龙雀上，龙雀枪散发出烙铁般的深红色，枪体上突然浮现繁奥古老的图案，就像一只折叠起来的朱雀。
    不是像，如果韩飞羽此时能够看到这把枪上的图案，肯定会斩钉截铁地说那就是朱雀！
    那只凶禽和他接受圣灵馈赠所看到的朱雀几乎一摸一样！
    区别在于，龙雀枪上的朱雀没有双眼。
    祝融喝道：“就在此时！”
    器灵老人的魂魄从他的腹部冲出，直接冲入刚刚重生的龙雀枪。
    朱雀的眼睛，亮了。
    整个枪身都在此时散发出璀璨的红芒，枪体传来让人颤栗的威压。
    这根本不像一把兵器而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万古无敌的人！
    祝融看着重生的朱雀枪，抹了抹额上细密的汗珠，身影变透明了些。
    他笑了笑，丝毫不在意自己身体的变化，转而看向远方的韩可颜。
    “醒来！”一声道喝，岩浆涟漪般退向远方。
    然后，韩可颜醒了。
    她看着祝融，又看了看身下的韩飞羽。
    “你真的是哥哥的哥哥？”她问道。
    祝融点了点头，“如假包换。”
    “那你为什么要让哥哥受这种苦呢？”韩可颜的眼睛有些红，不知是不是岩浆的缘故。
    祝融轻声说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需要让你哥哥尽快成长起来。”
    “一定要这样吗？”韩可颜泫然若泣。
    祝融沉默了会儿，“如果想救这个世界，这是唯一的办法。”
    “哥哥说过，他能说服嫂子。”韩可颜重重地道。
    “我没说要毁灭这个世界的人是景月。”祝融抬起头，似乎想隔着这数千丈的岩浆看到青天，“有些敌人，你无法想象，哪怕是我，也很难想象。”
    韩可颜沉默了很久，“哥哥醒过来的时候，便是我走的时候吧？”
    祝融没有说话，似是有些愧疚。
    韩可颜继续说道：“一定要让我死在哥哥面前吗？”
    祝融叹了口气，“窥阴阳而知天命，此为近世；融阴阳而逆天命，此为不灭。只有这个地方，才能让你哥哥安然融合阴阳二种，也只有你，才能成为你哥哥生命中的阴。”
    韩可颜说道：“但哥哥会伤心的。”
    祝融的目光有些复杂，“只要有心，都会伤的。”
    韩可颜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呜呜哭了起来。
    祝融暗叹一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韩可颜的记忆进入了祝融的脑海。
    一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孩子的记忆对祝融当然没什么影响，但祝融很认真的在接受。
    因为故事的主角是他弟弟。
    七岁的时候，韩飞羽用左手将韩可颜护在身后，
    右手拿着成人手臂粗细的木棒怒视着几个欺负韩可颜的高年级生，以寡敌众之下，韩飞羽的左手被打脱了臼，疼得龇牙咧嘴的同时还要安慰韩可颜，哥哥不痛，要是那几个崽子再敢欺负你你还要告诉我，我打不死他们！
    十一岁的时候，韩可颜上了初中，情窦初开的同时对一个同学有了些好感。
    那个男生也对韩可颜有好感，花空心思写了封满载心意的信送给韩可颜。
    这本没什么问题，问题是，那封琴书被肖雅看到了。
    韩可颜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韩飞羽回到家，看到桌上那封信的时候大概了解了来龙去脉，固执地和韩可颜跪在一起，还替韩可颜挡住了肖雅高高扬起的衣架。
    那是韩飞羽第一次挨打。
    挨打之后他揉了揉韩可颜的头发，笑得痞里痞气。
    真好，我妹妹也长成大姑娘了，有了喜欢的男孩子了，喜欢就好好喜欢，有什么事情，哥哥给你担着！
    韩飞羽没能帮韩可颜担着，因为他偶然间知道了一件事。
    那个男的不光对韩可颜有好感。
    那个男生对很多女生都有好感。
    然后，韩飞羽进了少管所，韩谦卖了房子赔了钱，肖雅天不见亮便跑去那个男生的家门口等待着和对方父母和解。
    隔着窄窄的玻璃窗，韩可颜哭了。
    韩飞羽也跟着哭了。
    十四岁，那是兄妹间唯一一次闹矛盾。
    一家之宝，韩可颜从出生到长大都沉溺在双亲和兄长无微不至的庇护之下，性格一天比一天刁蛮，有时候甚至将韩飞羽摁在地上出气。
    这些韩飞羽都笑笑就过了。
    直到韩可颜和肖雅吵架。
    吵得很凶，韩飞羽回到家的时候只看到满地狼藉，肖雅伏在沙发上眼睛都哭红了。
    韩飞羽去网吧将韩可颜揪了出来。
    韩可颜想反抗，又如何是韩飞羽的对手，直接扛在肩上便带回了家。
    跪下，韩飞羽的神色很冷。
    韩可颜撅着头，一脸不服的样子。
    客厅里回荡起一声清脆的响声。
    韩可颜的脸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她一脸不可置信，似乎想不明白哥哥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
    跪下，韩飞羽重复道。
    韩可颜看着一向疼爱自己的兄长，委屈得哭了出来。
    肖雅有心劝和，但韩可颜这次闹辍学又和她打架着实伤了她的心，只能忍着没管。
    韩可颜哭着跪到地上。
    韩飞羽扶住肖雅，声音很冷，自己好好反省这次错在哪里，不知错，就别起来。不知错就起来了，以后就别叫我哥哥，我没有这种妹妹。
    那次，韩可颜跪到了半夜，就连韩谦求情也没用。
    韩可颜越来越委屈，觉得自己简直是世界上最不幸的孩子。
    韩飞羽在等她认错，她却在等韩飞羽心软。
    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韩可颜只是哭，不管有没有眼泪。
    因为这次你做错了，人活一世总有双亲，妈妈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了我们，你怎么敢怎么忍心向妈妈动手？嗯？不敬父母的人，和牲畜何异？
    韩可颜抽抽搭搭，依旧没有认错。
    韩飞羽叹了口气，伸手将韩可颜拉了起来。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