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者

第39章


他之所以在生命最后时刻能找上我,因为在此之前,我们曾经见过面,还有过交谈。” 
  马南的思绪回到了八月十五的紫金之巅,那天晚上,杨迪正在举行个人音乐会,马南在外面的天台上,见到一个削瘦的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说他来紫金之巅,只为了能燃放一束焰火。 
  那一次,马南从这年轻人身上,闻到了久违的族人气息。   
  第22节 移花接木(1)   
  有时候我在想,也许我可以将这一段故事写成一部小说。可惜的是,我永远没有办法完成这个心愿了。 
  我在阳光明媚的海滨酒店里,异国情调的生活并不能吸引我离开房间。像我在海城一样,我习惯闭门独居,用思考来充实每天的生活。 
  我想我在这个故事里还隐瞒了一些事情,虽然直到这个故事结束,也没有人怀疑我其实是一个杀人凶手,但是,我还是想让人知道事件的真相。这就像你完成一部杰出的作品,总希望拿到人面前展示一番。 
  我在唐风小区里曾经谋杀了一个名叫林燕的女人,我成功地嫁祸给了那个普亚族的凶手。没有人知道,是我将林燕从十三楼的房间里转移到了她十二楼的家里。我知道我不可能制造一个完美的凶案现场,所以,我干脆仔细地清洗了林燕身上的血迹,并为她换了衣服。我离开她的时候,我还在她的房间里喷洒了些香水,这样,床上的林燕看起来便像睡着了一般。 
  那时候,正好是秦歌第三次来找我帮忙,这回,他要我帮他解的谜题是枫叶和羽毛。其实在一见到枫叶和羽毛时,我便已经想到了苗族那个传说,但我故意装作不知道,拖延了两天时间。 
  两天时间,已经足够我做很多事了。 
  我患有血管性头疼,我去医院的时候,顺便去了妇产科。我知道了妇产科里有位男医生叫赵紫琼,他就是连环杀手这回选择的下手目标。 
  妇产科男医生的家庭情况几乎是人尽皆知的秘密,我只借故跟一个小护士搭上话,甚至没有多费口舌,那小护士便将他的情况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了出来。妇产科的人好像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拿那位男医生说事是件挺开心的事。 
  我跟这位男医生不仅无冤无仇,而且素不相识,但我却要杀死他。 
  当然,在杀死他之前,我还必须满足他一个愿望。这样,事情看起来才更像是那个连环杀手做的。 
  我的时间不多,我必须抢在真正的凶手前面下手。 
  所以,我自作主张,替男医生选择了一个愿望——他这辈子窝囊地活在乡下来的丑老婆淫威之下,连我都替他不值。 
  我一定要让他挺起腰板,堂堂正正地做一回男人。 
  我做得很成功,我带着男医生来到一家酒吧,几乎用尽了我所知道的世间最恶毒的词汇来咒骂他。窝囊的男人起初对我非常畏惧,无论我说什么,都低着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熊样。 
  后来,我直接把唾沫吐到了他的脸上。 
  他的脸胀得通红,似乎有了些反应。这时,我不等他说话,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开始用力殴打他。 
  酒吧里还有很多人,他们纷纷对我的恶行进行了指责。我非但没有收敛,而是当着大家的面,将男医生的糗事悉数说出来,让大家都来鄙视这个没用的男人。 
  我的苦心得到了大家的配合,更多的唾沫雨点样落在男医生的身上。 
  就在我最后实在无计可施的时候,男医生终于爆发出了一声大喝。他的双目尽赤,脑门上的青筋暴起,身子虽然还在颤抖个不停,但双拳已经握紧。 
  我没有给他发作的机会,拉着他的手离开了酒吧。 
  “回家去,做一个真正的男人。”我对他说。 
  那天夜里,我打电话给他,如我所愿,我听到了他兴奋的声音。我们都成功了,我满足了他的愿望,他挺起腰板揍了虐待他的丑女人。 
  男医生在电话里对我充满感激,所以,当我告诉他,我现在就在他们家楼下时,他毫不犹豫便下楼来见我。 
  可怜的男医生再也不用受那丑女人虐待了。 
  就在我将男医生的尸体藏到花坛的冬青丛中时,我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一道凌厉的目光。我悚然一惊,整个身体都变得冰冷而僵硬。 
  我缓缓回过身来,看到在花坛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个精瘦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我见过,八月十五的紫金之巅。 
  我在那瞬间便知道了那年轻人就是这几起凶杀案的凶手。他在紫金之巅曾经跟我说过,他去那里只是为了燃放焰烟花。而连环杀人每次杀人之后,都会在天空里绽放一些焰火。 
  焰火——我想我有了一个疏忽,我忘了来找赵紫琼时应该带上一枚烟花。任何小小的疏忽在这游戏中都是不可原谅的,我不禁有些懊丧。 
  就在这时,我看到那精瘦的年轻人弯下腰来,接着,一声尖锐的响声过后,美丽的焰火盛开在黝黑的苍穹之上。 
  我怔怔地盯着那年轻人,因为隔得远,我并不能完全看清他的模样,但是,我们在彼此注视中,似乎有了一种默。 
  那一次,我们谁都没有说话,我只是在离开花坛前,将手中写有一串数字的纸片冲着那年轻人扬了扬。 
  我按照真正连环杀手的习惯,也在现场留下了一道谜题。 
  我的谜题不是留给警察,而是留给连环杀手。 
  他既然知道双龙太极图,那么必定也知道九宫。 
  我替他解决了一个目标,那么,他一定也会为我杀掉那个油头粉面的男人——当然我知道那男人的名字叫做江海。 
  我必须给那精瘦的年轻人一些时间,所以,我故意拖了一整个晚上,在第二天的凌晨才把谜题的答案告诉警察秦歌。   
  第22节 移花接木(2)new   
  我知道,油头粉面的男人在那个早晨一定已经是个死人。 
  我读过很多杂书,其中包括中国古典兵法中的三十六计。我不敢肯定我用的是否就是其中一招移花接木,但无疑我成功了,那些警察按照惯性思维,把林燕的死亡归结到了江海身上,她的死亡成为江海生前的一个愿望。 
  我没想到,那些我偷窥林燕时保存的影像,还成为了论证这种推理的佐证。 
  如果我还有时间,或者我会经常想起那个削瘦的年轻人。他是我的兄弟,也是我的伙伴,我们共同完成了这样一系列完美的谋杀。 
  那是聪明人的游戏,本身就能让你生出很多优越感来。 
  我想如果那削瘦的年轻人现在还活着,我最想做的就是和他一道回我们阔别的家乡。古老的普亚部族,神秘的普亚部族,那里的人流着和我们相同的血液,我们和每一个人都是兄弟姐妹。也许在那里,才有我们真正的生活。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或者我应该丢掉我的稻草人,还有我那水中的母亲,她是否也期望她的儿子能够重回故里? 
  十二月下旬的一天,我盘腿坐在海滨酒店二楼白色的长廊下,温暖的海风轻柔地拂弄着我的身体,我不知道我是睡着了还是在尽情享受这种静谧的生活。 
  蓦然间,我有了一种极其不详的预感。 
  我睁开眼,看到片刻前还美丽的海滩忽然变得躁动起来。沙滩上成群的游客争相往海岸上奔跑,原本轻柔地吻着沙滩的海浪也变得暴躁起来。 
  这一刻,我的脑袋里又像插进了一根针,剧烈疼痛起来。 
  很多面孔在我的脑海里浮动,他们轻飘飘的像风中的落叶,让我看清他们的模样后立刻随风远逝。我有种不详的预感,这些面孔似乎在向我告别,因而当水中的母亲出现后,我便竭力想抓住她。 
  ——妈妈,难道你也要弃我而去么? 
  天空的乌云向我逼近,远方的海面竖起一道巨大的墙,翻滚着涌向沙滩。我还坐在海滨酒店二楼白色的长廊下,我根本没有察觉转眨之间,巨大的水墙已经涌到了我的眼前。 
  我与水墙对视着,用我的沉默来对抗它的咆哮。 
  我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了,那些漫过母亲头颅的水也漫过了我的头颅。这一刻的感觉非常奇妙,我觉得我似乎很久以前有过这样的经历。 
  我的眼前开始变得黑暗,这回我真的被卷进了一个巨大的旋窝,但那旋窝里却是无比的安静。我的身体开始往下降落,轻飘飘的,像浮在空中。我只能看到身边的黑暗越来越亮,身体却没有任何的感觉,到后来连思维也渐渐凝固了。 
  我知道,这就是死亡的感觉。 
  我的名字叫马南,我身处的海岛是泰国攀牙府的普吉岛。我已经不记得我出生时的任何情况,但我的死亡却极其壮观。 
  也许我并没有真的死去,我只是随着印度洋海啸去往了另外一个国度。 
  也许,将来的某一天,我们还会在城市夜晚的街头相遇,那时,你们不要感到奇怪。我已经变成了夜里的东西,我可以御风而行,轻易地钻进你的身体里。 
  那时,你们便成了我,我们在这世界上,便真的无处不在了。 
  也许,这个故事还有另外一种结局。 
  当我消失在泰国攀牙府普吉岛的海啸中时,远在中国海城的秦歌正在等待我的归来。两天之后,他在电视里看到了攀牙府的断壁残亘,看到了腐烂的味道正在异国的大地上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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