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深圳

第18章


 
        我感激得当着其他等车人的面吻了她的嘴唇。她下意识地推开我,脸色绯红,小声说:“干什么呀。” 
        恰好车来了,她上车后看着我向车后厢走,在里面轻轻向我挥手…… 
        我很轻松,好像初恋时都没有这种甜蜜雅致又掺了点洒脱的腻乎感觉。我坐在天桥的台阶上,独自抽了两根烟,笑意涟涟。 
        原来我爱上她了!真实地、舒展地、毫无任何理由地爱上了她…… 
        是的,这就是爱的感觉,一点没错儿。感觉的背后便是依恋,那种逐渐变得越发越根深蒂固纠缠错节无法挣脱的依恋,并非激荡迸溅,却是轻缓幽柔、深彻心髓。这感觉有如海洛因,一但沾染上,便无法、亦不可能自拔。这是种让瘦弱纤细的冷婷作为一个女人无法去了解的男人情怀,她的任何一切,都如晚期的癌细胞一样迅速扩散、侵袭着我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每一滴血液、每一寸肌肤。她的语言、思维、行为方式乃至她大脑中的潜意识悄悄渗入我的灵魂,像晨雾轻覆露珠那样与我的身体合二为一,逐渐地占据我。我呼吸的每一口气,似乎都有她的清凉微甜的味道…… 
        一个成熟的、三十而立的男人,纵然他是座山,现在在溪水面前,他也不得不迷恋地观看那水的柔软、剔透、明净和流畅,原来水中有他久而未见抑或熟视无睹的自己的身影——我忽然领悟到、但为时并不晚。 
        《资讯服务导报》分管广告和发行的副总编刘凡突然提出要编辑部成员在出刊当天帮着搞发行。刘凡与我们编辑部够不着捻儿,之前大家甚至都不认得他。副社长胡水也管着发行,但这小子心术不太正,每天多数时间都凑在编辑部里。从胡副社长滴溜转的小眼睛里,看得出他经常盯着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叶惠玲一个是冯美好。开全社大会时,刘凡说编辑部成员要“帮帮我们出去一起发行报纸”之后,胡副社长嬉皮笑脸地说:“包括那些靓女们啊,也得放到太阳底下晒晒,晒得越黑越性感哪,香港不是流行晒伤妆吗,蛮靓的哦。” 
        所谓发行报纸,就是走大街上免费派送。这份报纸打着两岸三地、可以越境发行的旗号,就得想办法让香港人看到。什么办法?刘凡用的是站在罗湖车站的天桥上,给过关的香港人派送的方式。正式出刊以来,都是他带着司机去送报,一来二去的他也搞烦了。 
        深圳地区报纸的发行靠的是投送,通过邮局投递一部分,另外一大部分是将一摞报纸扔给报摊让业主帮着发,业主们还都愿意,卖报的时候抽出一张《资讯服务导报》:“这是随报赠送的另一张报纸,不加价的。” 
        说来说去,其实我们点灯熬油撅着屁股忙来忙去搞的无非是一张广告纸而已。 
        《早安,深圳》16(1) 
        派发报纸那天上午,黄总给大家做了动员:“我们还处于草创时期,这段时期最艰苦也最有意义。等宏图成真、辉煌尽现之时,我们可以骄傲地去享受成功后的喜悦和果实。那么,目前我们能做到的,是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搭建构筑这个事业!每个人都是承托这个事业的一个支柱,只要坚持住,支柱就会越来越粗壮、越来越结实!”大家鼓掌。副总编辑刘凡给每个人发了一条印有“资讯服务导报”字样的头带,让大家像日本武士似的绑在额头,“别小看这副头带,是我们的活动广告哩。”刘副总继续动员,“苦会苦那么一点,但还 
      是很有趣的,大家要盯好过关北上的香港人,我们的报纸针对一些年轻人和妇女,挟公文包的男士们很多都是公务缠身没时间看报纸,所以我们也没必要给他们派发。另外,还有一些嘴里能讲英文的香港男孩,他们其实是文盲,不识字的,所以大家要看清楚……” 
        曹雄飞第一个把头带缠脑袋上,他站起来问:“请问刘总,城管啦巡警啦协勤啦会不会抓我们?”大家哄地笑了。 
        刘副总也笑:“放心放心,没人会抓咱们,咱们做的是有意义的事,推广文化弘扬文明,深圳市政府感激还来不及哩。但是大家也要注意离那些派发足疗按摩传单的小姐们远一些,别让人们误会我们同她们是一伙儿的。”大家又哄地笑了。 
        在这过程中我留意着叶惠玲,她下巴高抬目光向天,一脸不屑神色,或心不在焉,左右乱瞅。这小蹄子总把自己当成天外飞仙、不食人间烟火,今天甭管她是人是鬼,妈的我得找茬儿修理修理她!谁让她总和大伙背道而驰,我要替天行道!——我知道她肯定要找个借口说不去,所以我得及早让她死了偷懒的心,我站起来嘻嘻哈哈地说:“我代表我们一编组向各位老总保证:一定圆满完成任务!” 
        刚说完还未等大家鼓掌,叶惠玲举着手刷地站起身:“黄总、刘总,今天我要去采访一位地产商,这篇人物专访是胡副社长交待的,我们约好是今天。” 
        全场肃静。再傻的人也知道她这是跟我们全体对着干。 
        刘副总看着黄总,黄总考虑了好一会,点点头说:“你去吧叶小姐。” 
        可我还像根傻柱子似的站在那儿,脸上僵着笑。大家都抬头看我,我笑笑,干巴巴地说:“今天晚上下班前,请叶小姐把稿子拿给我看。” 
        叶惠玲夸张地叹口气说:“可是我写不完耶,这样,我把采访笔记交给你看好吗。”说完背上挎包冲两位老总分别点点头,丫儿就这样肆无忌惮地走了! 
        我一屁股坐下来,抻着头带自顾喘着粗气。曹雄飞拍我一下:“走啦老大!” 
        报社有两辆车,一辆捷达王一辆金杯面包车,都是投资商送的。面包车两侧印有《资讯服务导报》放大了的报样,十几个编辑记者挤进面包车里,人人怀里捧着一摞报纸。在车上,曹雄飞贴我耳边小声说:“知道吗?叶惠玲是同志!” 
        我一惊:“真的假的,你乱说的吧?” 
        “这个消息千真万确!再说你仔细观察也能发觉的呀,她的眼睛总是瞄着编辑部里的女生,对男生从来也没表现过好感。” 
        “她天生就这副德性,不一定非与同志挂上边嘛。谁告诉你这事儿的?冯美好?” 
        “小点声。”冯美好就坐我俩前排,曹雄飞斜眼盯着她,贴我耳边说,“你别管谁说的,反正是有人揭露。”他又恢复正常音量:“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这只是一种人生爱好,我们无权干涉也无权窥探,你做个参考就行了。” 
        “这事儿别乱传出去呀,对叶小姐和你都不好。”我严肃地说。 
        在未分出两个编辑组也就是我和齐仓未担任主任时,叶惠玲对我和齐仓的态度还是不错的,大家有说有笑,偶尔说话抬抬杠什么的也还都和谐。问题就出现在我担任主任起,她自命不凡、刚愎自用,认为自己怀才不遇,以为至少还有个胡副社长在乎她,恃宠而骄的作派越来越盛、恣肆不羁。实际上这是很幼稚的,反倒衬托出我的气度和胸怀。很简单的,她的嫉妒心愈强烈,在公众面前她的人格就缺损得愈多,这种人最终只会自掘陷阱暴毙而亡……但目前她离这陷阱还有段距离,那么我所要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让她堕入陷阱,一来好让我从容执政二来也是解我心头之气! 
        我是她的领导,我有资格和权力左右她的行动。哪怕她真的就是同志我也有充分理由治治她!不就是玩玩手段吗?你叶惠玲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我下不来台,我就让你丫儿上不来台!丫儿这是傻呀,把东北人憋急了就等于放虎归山哪,我不咬死你个小丫头片子我就不姓萧! 
        傍晚派完报纸回到百合大厦28楼编辑部,叶某人还没有归来,想必采访完事直接回家了,或者压根儿就没去采访! 
        我来到总编办公室,额头上绑着的布条子都忘了摘,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故意装成很气愤的样子对黄总说:“我提出辞职,我推荐叶小姐来做我的工作。今天出发前她表演的那一出戏您也看到了,是明睁眼露地冲我来的,由此我的能力受到损害我无法正常行使主任的职能……” 
        黄总笑了:“东北汉子怎么这么不堪一击呀?她是你的手下,是一位小姐,作为一个部门主管应该有办法让她听从于你。只是你不去争取可以管理她的机会。” 
        《早安,深圳》16(2) 
        “黄总,我可怎么去争取哩。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