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访淮河-污染的真实原委

第11章


  
  走下河滩,先是酸臭味扑鼻而来。河滩上有众多捞沙人,他们用污泥泵将河底的沙水吸上岸来,简单过滤一下,泥水流回淮河,沙子留了下来。劳工的工作、高高的沙堆、张开的过滤网,在太阳底下投下的剪影,像是远航的帆船,勾起了我们的遐想,分散了我们对难闻的气味的注意。  
  踏着泥浆,我们下到河边,低头一看,破布条、烂纸片、腐菜叶淤起厚厚的一层,顿时一阵恶心。不敢想象脚下还会有什么。河底的污泥水浆,倒是干净的物体了。几只母鸡在这里捡食,旁若无人。  
  耐着性子继续搜寻下去,果然在捞沙人滤下的浊流中发现一个直径约1米的涵洞,大半已淤在沙土里,但还在向外涌流着暗黑色的液体,浓稠呈汁状,流速缓慢,因而不露声色。一打听,这果然就是蚌埠市的一个生活污水排污口(见下图)。  
  根本不用取样,这里流出的是“汁”,已不能称作水。  
  出3号码头,我们继续沿河堤向西。蚌埠市主干道胜利西路两旁正在兴建一排排厂房,大大小小的球罐,粗细不等的管道。看得出全是化工或食品加工类的企业所用的设备。  
  车行几分钟,粗大的管道还在延伸,但厂房还没有建到这边。一眼看过去是新修的淮河大堤。在大堤与公路之间的狭长地带,是一汪汪黑水,散发着浓烈的气味。再走几步,猛然看到横亘着一条蜿蜒的小河,流趟着同类的物体。  
  小河约有3到5米宽,大半河沟是墨汁一样的工业污水。水流湍急,穿过几个桥涵,正儿八经地流向淮河,根本不是我们路上所想象的“偷排”、“暗管输送”。与3号码头生活污水的酸臭不一样,这里的臭气直往鼻子里、肺里钻,有强烈的刺激性,令人窒息。  
  小曹和小蔡沿着黑水沟走到了淮河岸边。我和河沟边施工、过往的人聊了起来。年过半百的刘从信老人告诉记者:这黑水是远处市里一家化工厂、一家小印染厂和一个电石厂流出来的。细看黑里还发红,就因为不是一家厂子的水。“这里原来是一条小河,鱼可多了。俺们小时候经常在这里游泳、抓鱼。后来就流出黑水来了,记不清流了多少年,一直都是这样。鱼早没有了,连岸边的柳树都死差不多了,人都躲得远远的。我们和周边的其他居民上告了很长时间,没有结果。领导说三家厂子不排污水就得关门,所以没有解决办法。”  
  “按法规早就禁止直接排污,这样的高污染企业怎么会没有人问呢?小河横贯蚌埠主干道,就没有人知道?”我不解。  
  老人答:“上面都装着不知道。今年‘两会’后我们还看到市长来过,检测部门也来过,只是大家都不说。”  
  我们翻看有关部门定点检测的蚌埠市排污口,还真的没有登记这条小河。  
  后来小曹他们回来说,沿小河翻过淮河大堤,黑流兜5华里,慢慢融进了淮河。    
  饱受污染之苦的水上人家    
  刘从信老人给我们指点淮河大堤边  
  多家企业工业污水直排多年的河沟  
  淮河干流在蚌埠段有好几座桥。有百年历史的铁路桥,新建起的市区通往北岸的公路桥,通车不久的合肥到徐州的高速公路淮河桥,有桥的功能的淮河闸。市区北通道淮河桥下,河的两边密布着小船。我们原以为是运输户或渔民(实际上这里近20多年不可能有鱼),一问方知,都是以报废的小船作为自己“家”的蚌埠市居民。大家商量,由小曹执笔记下了这凄凉、饱受污染之苦又成为淮河一大污染源的水上一族。此文后未发表,现录于下:  
  新华社讯“走千走万,不如淮河两岸。”这首歌颂淮河的民谣代代传唱,可是当记者沿淮河走访时,从那些以船为家的水上居民的眼中,看到的却是他们对家园的忧虑。他们见证了淮河水恶化的全过程,也见证了淮河污染给两岸人民带来的灾难。  
  蚌埠淮河大桥边的3号码头,还没看见河水,就已经闻见一股夹杂着腥膻的臭味。穿过岸边成堆的垃圾山来到河边,平缓的灰黑色河水中停泊着200多只小船。68岁的陈怀义老人退休前是蚌埠水运航运公司的普通职工,用于航运的小船淘汰后,被固定在岸边,就成了他的家。  
  走过一条窄窄的独木桥,记者来到陈家的小船上。舱里最显眼的位置摆放着三四个大水缸。陈老汉说,虽然住在水上,但他们喝水却非常麻烦。每隔十天半个月,就要划着小筏子到数里外的蚌埠闸附近取水。取回来的水贮在水缸里,放上明矾澄清几天后才能用。洗衣、洗菜、做饭都得靠它。  
  有人在岸边挖河沙用于建材,从河里抽水上来洗沙,洗后的脏水又重新注入河里。而比洗沙水更黑的,是从城市的方向延伸过来的水泥排污管道,直径约1米左右,大股黑水夹带着各色垃圾直接注入淮河。每走几步,就能看到这样一个排污口。陈老汉告诉记者,这些管道日日夜夜都在流污水,一年到头不停歇。  
  枯水期间,上游蚌埠闸关闭,加上今年水量小,水流在这里看起来几乎是静止的,水深不过1米。询问了几户人家,所有人家的小船都在船尾建了简易厕所。即在甲板上挖个洞,直接排入河水中。陈老汉说,每年汛期来时,水一涨,岸边成年的垃圾废物都泡到水里,加上天热气温高,恶臭熏得人根本不敢开窗。  
  据淮河水利委员会提供的资料显示,2004年2月20日到24日,蚌埠河段内,包括蚌埠三号码头排污总口、席家沟排污总口、八里桥排污总口在内的5个入河排污口,多项指标  
  超标非常严重。蚌埠市环保局副局长魏孝利介绍,蚌埠近百万城市人口,每天产生污水30  
  多万吨,仅有的一个第一污水处理厂日处理能力仅6万吨,每天还承担着丰原集团2万吨工  
  业废水处理。“污水处理厂正常运转的情况下,处理能力不到全市生活污水总量的1/3。”其实不止在蚌埠,综合沿淮地市统计和水利、环保部门提供的材料,生活污水排放自1999年以来已经超过工业污水比例,成为淮河流域最大的污染源。  
  想去看看陈老汉他们喝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水,记者打听着来到了6里外的蚌埠闸。这里河面宽阔,水呈浑浊的黄色。蚌埠市第三水厂就设在这里,部分城市用水也取自河段中。可是在淮委提供的水质监测报告上说,今年1月以来淮河干流13个断面水质全部超标,包括蚌埠闸在内,均低于三类水质,达不到国家规定饮用水标准。  
  陈老汉说,他们住的这个地方没有居委会,吃喝拉撒从来都无人过问。自己打来的水也不敢送去化验,怕如果有问题就更没水喝了。不止是陈老汉对自己喝的水有疑虑,居住在附近岸边的居民对自来水管里的水也感到非常担忧。蚌埠闸附近八里桥村的王玉林说,一年中大多数时候家里自来水都有怪味,要搁些糖或者盐才敢下咽。  
  蚌埠又叫做珠城,当地人说,这里过去盛产河蚌和珍珠。自从水污染了,河蚌长不了,养蚌人都搬到长江里去了。  
  上游“水情”尚且如此,下游船家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在淮河下游洪泽湖边的江苏省盱眙县明祖陵镇明陵村,住在船上的渔民严凤霞一家几年来都是到城里去买筒装的纯净水喝,这对于靠在放渔期捕渔养家、一年收入三四千元的三口之家来说,是笔不小的开支。“没买纯净水前,孩子三天两头就闹肚子。看看那么黑的水,哪里还敢用。”  
  严凤霞告诉记者,他们家世世代代都在这里打渔为生。本来期待着靠养殖水产品来致富,自从2002年那场特大污染事故之后,现在每隔两三天仍有大股乌黑的脏水流下来。第二天早上水面上总是成片地漂着死鱼。村民们都不敢在湖里养鱼了。(“中华环保世纪行”新华社淮河采访小分队 记者 偶正涛 曹滢 蔡玉高“排用一条河,共污你我他――淮河水上人家见闻”)  
  这样的“水上人家”在大的支流、洪泽湖上并不少见    
  我们写了第一篇“内参”(1)    
  带着我们轻易获得的证据和自己用“眼睛”、“鼻子”检测的结果,回到宾馆立即拿出一摞已获得的最新材料,将水利、环保等权威部门的检测数据逐项、逐月核对,果然印证了淮河水利委员会办公室副主任於祖华和淮河水资源管理局被采访对象的话。  
  10年了,数百亿投入,竟然又创造“历史之最”,而且有愈演愈烈之趋势。商量到半夜两点,我们决定第二天就发这次“暗访”的第一条稿子:《淮河治污10年又回原点》。我拟出提纲,并执笔写出草稿。全文如下:  
  新华社合肥电 记者日前在淮河流域进行水污染治理专题采访时了解到,自2000年淮河污染持续反弹,到2004年1-3月加速恶化,淮河流域污染状况回复到10年前开展大规模治污前的原点。  
  综合淮河水利委员会及有关部门提供的监测资料,淮河水质在今年1月下旬到2月、3月间逐渐恶化。2月份监测淮河干流1  
  3个断面,全部超标。重要的污染指标COD入河排放量,在1993年最高时为150万吨,到2000年降至94.33万吨,此后以年均10%以上的速度递增,2003年已回复到123.2万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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