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酒吧

第27章


 
  “你们很熟?”我问。 
  “啊,”青年点点头,“他从德格来的。” 
  “格萨尔王的故乡,”我对小孩子说。 
  “是啊,”小孩子一口四川话,“从阿须草原来的,我爸爸妈妈和我。还有两个老乡。” 
  “他们不在?”我问。 
  小孩向大昭寺门前努努嘴说:“磕长头呢。” 
  我向右边望去,门前有几十个磕长头的,阳光下此起彼伏。 
  “他们从今年三月份开始出发的,”青年说,“沿川藏线,一路磕长头过来。” 
  “半年时间!”我说。 
  “差不多吧,”小孩子说。 
  “可一路的吃住?”我不知道磕长头的朝拜者如何解决生活问题。 
  “有两个老乡拉着板车跟随他们,”青年说,“那上面是给养。磕长头时,他们只保证生存的最基本的东西,沿途打点儿酥油茶,吃点儿糌粑。” 
  “不苦吗?”我问。 
  “怎么会苦,”小孩笑着说,“磕了长头,我就可以真正做人了,下辈子也会很幸福。” 
  青年那双澄澈而又锐利的眼睛望着我,把我拉入他如夜晚湖泊的瞳孔。在最初的深黑之后,我逐渐看到连绵起伏的大山,蜿蜓曲折回环往复的公路,公路上几个小黑点逐渐拉近,小孩和他的父母双手戴着简易的用木板和绳索做成的护掌,身前套着长及膝下的羊皮,跪下,伸出双手,全身俯伏。木板和羊皮擦着沙石路面,发出清晰响高的“沙沙”的磨擦声。就这样,一步一磕,在漫长的如细线一般的公路上移动。他们站起来,双手合掌举过头顶,膝盖跪下,双手趴着,然后往前一伸,全身匍伏在大地上,“沙沙”声回荡在巨大的山谷中。 
  我使劲摇摇头,视线摆脱了青年的睛瞳,我看到的是大昭寺广场在西斜阳光下的一片金黄。我也看到了那个神秘的青年或少年,那个从德格来的小孩。青年的眉毛在额头中间是没有中断的,只是稀疏一些,他的耳廓如雪山般疏朗大方;小孩瘦黑的轮廓分明的脸上有一个挺拔的鼻子,稚气未脱,阳光下鼻梁上有一道发亮的光,而额头,有一块4cm×2cm大小的茧皮。 
  这一切足够了。 
  草下午要请我吃饭,我没有手机,只好又从大昭寺回到雪酷酒吧。酒吧里没有客人,失意得如未经装修的清水房。她一个人坐在窗边喝茶,左手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根烟,眼睛乜斜着,走近一看,还架着二朗腿。 
  “有点二流兮兮哦!”我笑着说。 
  “二流兮兮?”她说,“怎么会,我正舒服着呢。” 
  “什么舒服?” 
  “一支烟,一杯茶,一段发呆时间。” 
  “喜欢发呆,我也是。” 
  “在拉萨不会发呆就像进酒吧不会喝酒一样。” 
  她没有穿牛仔裤和红色奥索卡外套了,换了一条满是口袋的米色休闲裤,一件银灰色阿迪达斯卡克,脚下还是那双运动鞋,内衣穿了件白色T恤,不知道胸罩换了没有。查尔斯王子对卡米拉说过,愿意成为卡米拉的衬裙。这话真他妈是名言。禁不住笑出声来。 
  “看把你乐的,乐什么?”她问。 
  “想起查尔斯王子对卡米拉说要成为她的衬裙,”我笑着说,“我也低级趣味一下,想成为你的粉红色胸罩。” 
  “天!”她娇嗔(她一定愿意),“可我的胸罩是黑色的,我没粉红色的胸罩。” 
  真让我大失所望,像粗了丝的白炽灯。 
  “那就黑色吧,”我有气无力地说。 
  “别挑逗我了,”她盯着我,“再挑逗就叫你回房间了,晚上吃什么?” 
  “随便吧,一碗热汤面或一盘回锅肉加米饭,都不错。想起来就流口水。” 
  “那不便宜我了。既然是请吃饭,总得有一个请的样子吧。小家子气不好哟。” 
  我们出了雪酷,沿一条小巷走,走了一会儿,尿急了,刚才忘了放。我问草有没有公厕,她说就地解决就行了。 
  “只要不是大街,急了就撒啊!这儿是拉萨,撒尿是最正常不过的了。憋什么憋。” 
  我左右看看,倒是没人,就到墙角下,掏出来就放,还没完,转过来两个人,我大吃一惊,却收不回去,两人看了一眼,平平常常走了,我放下一百个心,痛快地解决了。 
  “在街上撒尿真他妈爽!”我出了一口长气。 
  草笑笑。   
  与草狂热的爱(5)   
  左拐右拐,拐到了北京东路,走到街对面,打了一个的,往西边驶去,过了布达拉宫,再往西,到德吉北路下车。这儿我第一次来,霓虹灯闪烁,餐厅林立(当然不是我吃的那种苍蝇馆子)。感觉是到了成都的某条餐饮一条街。我想,拉萨的气息在这儿恐怕是最弱的吧。不知道该是遗憾还是庆幸。 
  草说吃北京涮羊肉,我当然举双手赞成。在拉萨吃热汽腾腾的涮羊肉,祛寒不说,也能增加体力呢。老实说,北京嘛,也就涮羊肉还勾人胃口,烤鸭只是一般,名气大而已。 
  我们要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草点了菜。一会儿,服务员端来一口铜火锅,四大盘片成薄卷的粉红的羊肉,两个碟子,一碗香菜,以及萝卜白菜豆腐粉丝之类。 
  “吃不完吧?”虽然已流口水,我还是提出疑问。 
  “恐怕还不够。”她说。 
  既然是吃涮羊肉,我提议喝红星二锅头,二两装的,一人一瓶。她同意了。 
  我们迫不及待地干起来,一口酒,一口肉,很满足。吃下两盘,出了细汗,才开始有想说话的念头。 
  “尼泊尔那边还有很不错的山峰,干城章嘉、库汤和道拉吉里,可能明年去。如何,去吗?”草问。 
  “没有徒步旅行的经验,何况是喜马拉雅的高峰,免了吧。等到这儿来开了酒吧,再慢慢来。” 
  “西藏可看的东西太多,不是一两次就能解决的。” 
  “想去阿里,看看古格王朝。当然不是这次。” 
  “明年吧,我陪你去,南线去,北线回。那可是个神秘的地方呢。” 
  草喝了酒,脸红仆仆动人,我有些冲动(估计也是酒精的原因),想把她娶来做老婆(虽然法定结婚年龄不够)。但一想她和那么多男人上过床,其实是很放荡的女人,不禁觉得自己十分幼稚。 
  “除了黄教四大寺外,有很多寺庙必须看,”她大口嚼着肉说,“比如桑耶寺、楚布寺、直贡梯寺以及萨迦派的萨迦寺,噶举派的桑丁寺。要看苯教的寺庙,要到昌都丁青县的孜珠寺去,建在山巅,很震撼。对了,林芝那儿有宁玛派的喇嘛岭寺,大门两边就是两个大生殖器,左边是男性,右边是女性,有意思。” 
  “不会都去过吧?” 
  “都去过。” 
  “服了你了。”我喝了一大口酒。真是奇怪的女人,奇怪的混合物。去过很多别人想去而未能去的地方,尝试过一般人想都未想过的游戏(同时玩5个),应该是很快乐的人生了。我向火锅里倒下一盘白菜,牢记着高海拔地区维生素的重要。 
  “真想像你一样快乐。”我认真地说。因为我认为我是不快乐的。 
  “快乐?”她瞪大了眼睛,“没觉得有多快乐。也没觉得有多不快乐。” 
  “有点儿像格言或谒语。” 
  “屁的格言。走得累死的时候快乐何在?还有,别以为和X个男人上了床,就快乐抽疯。那样的话,世上最快乐的就是妓女啰。一天到晚都在床上和不同的男人混。” 
  “哈哈,X用得妙。” 
  “隐私。” 
  “我也不感兴趣哟!”过几天就走了,又不与她一起生活,一个班也好,一个排也好,甚或一个连,与我何干? 
  “其实男人在我的生活中并不重要。”草把瓶底最后一点儿酒仰脖子干完。 
  我指指椭圆形的酒瓶,她摇摇头。我不相信她的话。总的来说,她是女人中很少见的坦率的那种,但这句话是谎话。她不在乎是因为男人已经溶入她身体的日常生活。就像吃饭,没有谁会唠叨吃饭是多么不了起,但必须天天吃,还要三顿。没有男人,或没有新鲜的男人,她会活不下去。其实这无所谓,是她自己的事,完全没必要贬低。这几天,我陪她玩或她陪我玩,谁会在乎对方的性历史是洋洋十大卷或薄薄一小册呢。我阴暗地想,就像逛窑子,哪个男人在乎过妓女跟多少嫖客上过床,又有哪个妓女在乎过嫖客嫖过多少次呢(真他妈没趣。嫖客和妓女这两个词听起来也挺脏。这是我们只做不说的原因)。 
  “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草问。 
  “我为自己不是单纯可爱的阳光小子而羞惭!” 
  “哈哈,笑死人了!且不说有没有你说的那种什么阳光小子。但你,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那种人啊!” 
  我也笑起来。是啊,阳光小子,这不是犯傻吗。其实我从头到脚都是腐烂发臭的,下流小子还差不多。 
  我也把瓶底的残酒干完,然后夹了一碗煮过头的白菜吃起来。 
  “喂,”草用筷子敲敲碗沿,“以后会不会认为是我把你带坏的?在你心目中,我反正是坏女人。” 
  “坏女人?”我把脸从烂白菜里抬起来,“我他妈就喜欢你臭烘烘的模样。”   
  与虹的逢场作戏(1)   
  纸先生灌猫尿气吞山河,六瓶百威,我也就喝了一瓶多不到两瓶,剩下的,他边说边喝,故事还没完,酒全见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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