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毒药

第39章


  说到这儿她又停住了,她总是打停,但骆羽已不再焦急,他相信她一定会说下去。
  “后来……后来我就和弟弟一起弄了些巴豆霜倒进他的酒里,搅匀,他喝酒的时候喜欢吃花生米,我和弟弟就又特意用巴豆霜给他煮了一碗花生米……”
  骆羽知道她已经把要说的东西都说出来了。“什么是巴豆霜?”
  “就是巴豆碾成的粉,是一种草药,我们那儿到处都是,有毒。”她说得异乎寻常的平静。
  骆羽没再问什么,他已经什么也不用问了。一时间他们谁也不说话,两人像哑巴那样默不作声。后来还是她先开口,她似乎还有什么没说完。“我原先跟你说我爸是开车摔死的,那是骗你的,真实的情况就是这样。”
  骆羽没吭声,他什么也没说。匡小岚试图再次偎紧他,紧紧地贴着他,可他表现得很漠然,他只是任她贴着,不再像原先那样亲热地搂住她。对此匡小岚也意识到了,但她仍然把身子紧紧地贴着他,可怜巴巴地贴着他,她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眼里在使劲流泪,都流在他肩胛那儿,很是黏滑。
  她想恳求他别对她这样,这可是她最后一晚跟他睡在一起,但她试了好几次,都说不出口。她只会流泪,不哭,只会任由眼泪刷刷地往下流,也不知流了多长时间。后来当他起身下床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已不再流泪,因为他肩胛那儿已经干了,她流出的泪水都给他的体温蒸干了。
  他是去卫生间小便的。等他重新回到床上,她的情绪已有所稳定。应该说从停止流泪那一刻她的情绪就开始稳定了。她已不再像刚才那样贴紧他,而是和他一样平躺着。她注意到他没有关灯,他起身下床的时候把壁灯打开了,但是重新躺到床上他没关掉。“坦率说你给人的感觉像是有些秘密,这不光是我对你的印象。可我相信包括我在内,谁也不会想到竟会是这样一件事。”他慢吞吞地说着,但她没有回应,她只是干躺在床上,躺在他身边,两眼很是空洞地瞅着对面墙上那个过早贴上的红双喜字。
  “所以你就带着弟弟逃到了上海是吗?”
  “也不能说是逃,我们只是想离开那个地方,永远地离开那个地方。”
 
谁把门关上了(5) 
把裔  
 
  骆羽没有听懂,他问:“难道镇上就没有人知道吗?”
  “他们只是怀疑,因为我爸喝了几口酒之后就意识到情况不对,他摞下酒杯就跌跌撞撞朝外面跑去,很可能是想找人求救,或者是想直接奔去医院,可他半路上摔倒了……我们家在一个半山坡上,他跌跌撞撞沿着石阶往下跑的时候一下摔死了,后脑勺都栽出一个洞……”
 
  “那镇上人还怀疑什么?”
  “他们看见他的嘴角和鼻孔里流出了浓黑浓黑的血,脸色青紫,因此他们不说我也知道他们肯定怀疑了。”
  “为什么?”
  “这个不用说为什么,因为镇上人对这种情况非常了解,他们准会猜到我爸是给人下了毒,而且准会猜到是吃了巴豆的缘故。”
  “他们怎么就知道是吃了巴豆?”
  “因为这种事在镇上经常发生,”匡小岚说,“就在不久前,镇上有个叫彪伢的也是吃了巴豆死的,他也像我爸一样,嘴角和鼻孔都流出了黑色的血。”
  “他为什么要吃巴豆?也是别人故意给他吃的吗?”
  “是他爸给他吃的。”
  “为什么?”
  “因为他在镇上经常做坏事,经常强奸女人抢劫钱财,他爸恨不过,就一气之下把他毒死了。”
  骆羽沉默了半晌,才说:“那当地政府就不管吗?派出所就不过问吗?”
  “他们装着不知道。”
  “镇上就没有一个人举报?”
  “镇上人都说他死了好,死了才安全。”
  “他们也这样说你爸吗?”
  “他们没说。”
  骆羽又是沉默了半晌,说道:“这种事听起来很荒唐!”匡小岚没吭声,她想他紧接着肯定要指责她,然而他没再说什么。他们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躺着,好一阵子都不开口。她也不再试图贴紧他,她看不出他有丁点儿想搂住她的意思。要让他亲热地搂住已经成了一种奢望。她已不再抱有幻想了,但她希望他能够跟她说说话,她害怕这死一样的寂静。好在他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又开口了:“这些都给冯娆知道了是吗?”
  “没有,她怎么可能知道呢?”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矢口否认。
  “那她今晚叫你去到底干吗的?”
  “她只是叫我去谈了谈心。”她的语气轻松得连自己也感到震惊。
  “谈心?”骆羽不信。
  “她真是叫我去谈心的,”她说得坦然,“她说她怎么也没想到竟会输在我手上。”
  “真是这样吗?”
  “她到底是受过良好的教育,她说她一开始很是受不了,她不能容忍自己的男朋友被别人抢了去,她还承认她曾经想过要报复,可是后来慢慢地想通了,她说她已经不再恨我,也不再恨你,因为感情的事很难说谁对谁错,两个人爱不到一块,就是结了婚也会离。她说她已经彻底想通了,她还说祝福我们……”
  “她真是这样说的?”
  “你要不信,以后见了面可以问。”
  骆羽不禁感慨,说:“看来我低估了她。”
  匡小岚附和道:“她的确是一个挺不错的女人。”说完这句话她知道,她已经朝某个危险的方向跑得太远了。
  这一夜,他们彻夜未眠。后来天亮了,骆羽起来了,但她躺在床上不想动。骆羽冲了个澡,走到床前说:“快起床吧,今天有许多事要干,马上就会有人过来帮忙,要睡只能等到晚上再睡了。”她像是没听懂,睁着眼睛看着他,见她如此懵懂的样子,他便又说:“难道你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吗?”听到这儿她异常震惊,显然他还爱着她,他并没嫌弃她,仍然要娶她为妻,她几乎不敢相信,要知道她原以为什么都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赶紧起身下床。等她也冲了把澡从卫生间走出来,见骆羽正坐在书桌前喝咖啡。
  “你也喝一杯,好提提精神。”骆羽抬起头满脸倦意地说。
  “不,我不用喝,”她说,“我不困。”她这倒是说的实话,她一点儿也不像个整夜未睡的人。
  “那你先吃早饭。”
  “我也不锇。”
  “你成仙了。”
  为了掩饰内心的焦急,她只好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走进厨房准备早餐。她真的一点也不饿,但是当着骆羽的面,她还是强迫自己尽可能地吃了一些。吃完早餐,她就立刻动手整理屋子,她其实哪有这个心情――她已是心急如焚了!但她清醒地意识到她必须保持平静,不能让骆羽哪怕有一点点的怀疑。
  骆羽说:“你先不用急着整理,你都一夜没睡了再如此消耗体力可不行,等一会儿会有亲戚朋友过来帮忙的,再说公司里也有人过来帮忙,这些事情就交给他们料理好了。”从今天起,公司放假三天,这是他们早就商议好的,匡小岚说其实放一天就可以了,可骆羽坚持要放三天。
  “那我不是没事干吗?”
  “等帮忙的人来了,你指点指点他们就行了。”
  “那我现在干什么呢?”
  “现在你先休息着,养养精神。”
  匡小岚于是坐了下来,坐着的时候她不停地搓手,眼睛转过来转过去,可能她自己并没意识到,但骆羽看出了,骆羽说:“你怎么心神不宁?”她一惊,忙说:“我激动呀!”骆羽没再说什么。她便庆幸自己的反应还是够快的。
 
 
谁把门关上了(6) 
把裔  
 
  后来她总算找到了理由,“我去一下婚纱店,”她说,“你可能忘了,我还没去做发型没租婚纱呢。”
  骆羽拍了拍脑门,笑了,说:“你要不提醒一下我还真想不起来,那我这就陪你去。”
  “不用,我一个人去就行了,再说马上就会有人过来,得留一个人在屋里。”
 
  骆羽说:“那也行,我去了也起不上作用,我对发型以及婚纱什么的一窍不通。”
  骆羽刚一说完,匡小岚就站起身,“那我去了。”
  “你身上带钱了吗?”
  “带了。”
  下了楼,匡小岚几乎是一路小跑,她急急忙忙坐着地铁赶到浦东,地铁站离冯娆的住处不远,坐公交车只需几分钟,即使步行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但她等不及了,她拦了辆出租车,心想有等公交车的这段时间她就已经赶到了。她现在是分秒必争,万一贻误了时机,她所有的一切就都将毁掉。她必须赶在一切还没被发现之前就果断地把罪证毁掉,否则她的幸福,她所有的希望与梦想都将毁于一旦。那出租车司机是个女的,开车比较谨慎,她一再催她开快些,可就是快不了。
  “这是交通规则,”那女司机说,“我得遵守交通规则,不能闯红灯,不能随便乱超车。你可能还不知道,近段日子交警可是管得够严的,只要给逮住了,除了罚款,还要扣分。你知道什么叫扣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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